第二十九章美人心事
昨夜起雾,今天天朗气清。早饭后我想约丁叮四下走走,她却一直喊困倦,大概是昨晚折腾了一夜。
这小妮子向来喜欢跟前跟后,今早有点反常。不过我也不以为意,想睡就让她多睡一会,毕竟能安心睡的香甜,也是一种幸福。像我昨晚思潮起伏,睡的就不好。
天马山庄景致不俗,今天惠风和畅,我便来个寻幽探胜,顺便摸熟天马山庄各处。虽然少了丁叮的陪伴,略显孤寂,但也另有一份自在。
雨竹正陪着柳蝉翼在柳塘岸边的燕迴亭内作画,远远看见凌步云(我)走近,雨竹笑道:「小姐,那傻书生又来了。他昨晚一直称赏妳做的糕点,说好吃的不得了喔」。
柳蝉翼抬起头,凝眸注视我的身影:「是吗?他真喜欢吃?」
「简直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这个傻蛋,瞧他的吃相,当时我还真怕他噎死哩。」
「怎么?你觉得他真的很傻吗?」
「说他傻,又不像真傻。说他不傻,行为举止又常常叫人喷饭。总之,这个人啊,有时候真不了解他。」
柳蝉翼若有所思:「人没有长期相处,是很难真正了解的。」
「小姐,妳很想了解他是不是?待会我给妳制造机会。」
雨竹似乎看穿柳蝉翼的心思,这主仆两人感情甚笃,竟开起了玩笑。
柳蝉翼脸一红:「小声一点,妳别乱讲。他走过来了,让他听到,岂不羞死人?」
「我来逗逗他。」雨竹神秘一笑。
「妳又打什么鬼主意?」柳蝉翼有点担心雨竹口无遮拦,把自己心事胡乱说。
这时我正沿着柳塘小径朝燕回亭走来,雨竹扬声道:「凌公子,你这个捉鬼天师,这两日到底捉了几只鬼儿?」
我踏着石阶,走入亭内:「妳们绘声绘影,害我一到晚上真的感觉鬼影幢幢,阴森恐怖。结果呢,完全是疑心生暗鬼,真正一只也没抓到。只看到眼前妳这只调皮的捉狭鬼。」
雨竹做了个鬼脸:「你白天才出来抓鬼,又怎会抓的到?」
「鬼听到我天师威名,怕了我,早逃之夭夭啦。」
「我听说你晚上都蒙头大睡,不知是你怕鬼还是鬼怕你?」
「那个缺德鬼这样诋毁我捉鬼天师的名声?看妳笑成这样,八成是妳这个调皮鬼自己信口胡说。怎么有人会来注意我晚上是蒙着头睡,还是光子身子睡?」
「怎么没有?我们家小姐就挺注意你的。」雨竹说的露骨。
柳蝉翼手一颤,画纸上立刻出现败笔。
她原本低头假意作画,却在仔细聆听我和雨竹的对答。这时头一抬,两朵红霞飞上脸:「妳这ㄚ头,就会胡说。都是妳啦,你看,画成这样,又要重头来过。」
我眼光转到画纸上,只见画中一株芭蕉树下坐着一个年轻人,青衫飘飘,仰天饮酒,颇有狂放不羁之态。画像已接近完成,偏偏那年轻人下颏部位落笔太重,出现瑕疵。
「画上这俊俏的年轻人莫非是小姐的意中人?唉呀,我怎么觉得画的有点神似我。」
柳蝉翼脸更红了:「连你也来胡说。」
雨竹善解人意,见到柳蝉翼羞怯的样子,连忙解围:「你想的美喔。画的是我们家敬田三少爷,可不是你。三少爷说小姐画技越来越精进,就请小姐以他为主题去构图,画一张王羲之芭蕉树下醉酒图......」
我故意取笑:「可是我怎么越看越像是那天我李白醉酒的样子?」
柳蝉翼原本是要描绘柳敬田的形象,但不知不觉间画中人物却透着我的神韵,被我这一说,羞脸直红到耳根。
雨竹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画中人一脸正经,那像你满嘴不正经?拜托你,等一下别把我们家小姐惹哭了。」
我故意唉声叹气:「妹子,麻烦借个针线我用。」
「干嘛?突然想学女红刺绣啦?」
「不是。我这张嘴巴讲话都不甜,老是惹人嫌。我用针线把它缝起来算了。」
「最好。哼,看能不能顺便饿死你。」这就是雨竹活泼之处。
「天天面对你们这样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秀色可餐,看着都饱了,怎会饿死?我只担心肚子撑死,不担心饿死。」
雨竹笑脸如花:「唉呀,怎么突然嘴巴又变这么甜?如果常常这样,不只我喜欢,小姐也爱。」
我瞥见柳蝉翼偷偷在雨竹的小腿上轻扭一把,雨竹笑着闪开。
我问雨竹:「今天怎么没见到妙鹊姑娘,妳不是一向跟她秤不离锤?」
「敬田少爷明天一早要去孝子林祭拜他亲娘,妙鹊正帮他张罗明天要用的东西。怎么突然问起她,你对她感兴趣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美女一向都感兴趣。」
「是喔?那以后叫你的时候,该用两个字好,还是三个字好?」
「两个字,帅哥。三个字,美男子。都可以,随妳高兴。」
「随我高兴?好啊,两个字我就叫你淫棍,三个字就登徒子。行不行?」
我们两人斗嘴,让柳蝉翼「噗嗤」笑了出来。
这时我留意到柳蝉翼旁边靠着凉亭的柱子摆放一幅人物肖像画,略显古旧,人物颜面上的色彩已经晕开,五官模糊难辨,但从轮廓气韵看来,依稀是三少爷柳敬田。
「这是你三哥的肖像?」我问柳蝉翼。
她轻轻「嗯」了一声响应:「这是他十六岁那一年我替他画的,他一直珍藏,可惜前一阵子连日阴雨,屋子漏了水,把画给浸坏了,三哥就请我再帮他画一张,他说画成后要摆放在她娘亲坟墓旁的草庐内,好像他随时陪在娘亲身边一样。」
「那他挺孝顺的喔。」
雨竹道:「可不是。你知道那片林子为什么叫『孝子林』?就是因敬田少爷来的。他娘死后,他在坟墓旁结草庐守孝,整整三年。打柴路过的,不分日夜,经常听到他的号泣声,大家深受感动,所以称那附近的林子为『孝子林』。」
雨竹的话,让我也受了感动,天下至善,以孝为先。
「妳跟他感情好像很好。」我看着柳蝉翼出水芙蓉般的脸庞,却在她眼神内看到一丝感伤。
「是啊,相较于大哥和二哥,我和三哥两人年龄最相近,小时候也就最常背着我娘跟他玩在一块,所以兄妹感情特别好。」
「妳娘不喜欢你们在一起玩?」
我知道柳抱真从前享齐人之福一事,推想是妻妾间争风吃醋,互相排挤,连带影响孩子间的互动交流。
柳蝉翼幽幽道:「嗯,小时候不懂娘为什么老是不让我跟三哥玩,现在长大,慢慢就懂了。同为一父所生,我觉得我三哥命运比我坎坷的多。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们母子抱头痛哭,问小妈,却又不肯告诉我为何而哭。我听下人说,好像我娘欺负小妈,我小时候总是不懂,我娘为什么不肯跟小妈好好玩着,就像我跟敬田哥哥一样,现在才懂,那是女人的悲哀。」她轻叹了一口气。
雨竹也发表意见:「是啊,我也觉得敬田少爷挺可怜。从他艺成回来山庄也不少时日了,却迟迟不受重用。老爷和大少爷总认为他懦弱无能,连下人都不怕他。有时我真替他抱不平,像他这样和和气气有什么不好,谁说主人一定要摆出威严的架子,下人才会卖力工作?只有像三少爷这样,连对我们下人都关怀呵护,才能教人全心全意追随啊!」
雨竹吐出为奴为仆的心声,柳蝉翼善言提醒:「这些话儿别在我爹和大哥面前提起,学聪明点,免得自讨苦吃。」
雨竹伸了伸舌头,模样相当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