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转眼已到了四月,一个桃红柳绿,处处显露着勃勃生机的季节。看着刚刚绽了新绿的树木,那绿色日渐变得浓郁,始才让人惊觉,不知何时春意竟已这样浓了。
前线的捷报令婉薇终日不安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得知和仕泰在军中一切安好,并且首战告捷,她的愧疚方和那些不安一起,被暂且的抛去了脑后。
有了闲心雅兴,婉薇也开始越来越多的留意起各家的适婚女孩来。刀剑无眼,此番哥哥征战还朝,恐怕是再难脱身的,也是时候为他寻一门亲事,以防来日。
这第一个浮现在婉薇心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四格格颂宁。之所以先想到她,一则因为她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儿,若是此事可成,那日后皇上顾念着她,想必也不会再给哥哥这样危险的差事了。且她如今正值碧玉年华,样貌虽及不上三格格长歌,可性子却最是温和不过的,日后她若进了门,想必对婉萱的古怪性子也能包容的下。
有了这样的想头,婉薇对颂宁便愈发的上了心,不仅饮食起居事无巨细,都叫人格外的照顾着,就连走动也比往常更多了些。今儿个赏花,明儿个品茗,颂宁那厢并不知婉薇在打什么主意,虽然默默纳罕,却也到底不曾说什么。
日子就这般没滋没味的过着,春来易乏,这日午后,婉薇正要歇午觉之时,却听四禧报说,二贝勒福晋来访。
不待婉薇收拾齐整,敏之已经面含怒色的冲了进来。四禧只跟到暖阁外头,面含难色的向婉薇递了个眼色,婉薇看了看敏之,这才向他略一颔首,四禧见了,这才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我都已经亲自来为贝勒爷求娶侧福晋了,皇上为何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敏之一掌拍在炕桌之上,那力道震的上头的一碗冰糖琵琶都发出了不安的声响,只是这么听着,婉薇都替她的手疼的慌。这个敏之什么都好,唯有太过小性了些。眼下区区几个侧福晋她都忍不了,将来母仪天下了,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自然是一个字都不能透露的。
“这外头太阳足着呢,晒得人都燥起来了,赶紧坐下歇一歇吧!”婉薇将那碗冰糖琵琶端起来递到敏之的手里,趁机在她手上重重的捏了一把,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啊。“前些时托你在外头寻的新鲜玩意儿,你可帮我寻到了?”
敏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便不再别扭,坐下来慢慢喝了两口那酸甜可口的枇杷水,方才拈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珍宝轩新来了一款红宝石的领扣,说是跟着洋人的船运进来的,整个京城不过五枚,我看着倒是挺新鲜别致的,便做主帮你留了一枚。”
“如此倒也罢了,下回进宫记得带来给我瞧瞧。”婉薇见她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一颗心方才落定,自从桂喜的事情一出,她是愈发的小心起来,生怕再招来一个桂喜第二。倒是四禧,冷落了他这么长时间,他倒还是原来的心思,婉薇近来才又开始慢慢摊派他一些差事,毕竟是用惯了的老人儿了!
“你也是个怪人!白白守着个造办处呢,偏又要去什么市井里找宝贝!”
婉薇但笑不语,她哪里知道,这可是以后要以和世泰的名义送给颂宁的?颂宁自幼长在宫中,便是没有长歌得宠,那也是堂堂的四格格,自然也是有些见识的,寻常东西如何能进得了她的眼呢!
“造办处的东西精细,可也太过中规中矩了些,看久了终归没趣儿。”婉薇随口打着哈哈,不愿过早把这没谱的事情暴露出来。敏之此番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自顾尚且不暇,自然也不会深究婉薇话里的敷衍。
“听说那孙氏是皇上乳母的孙女儿,你可见过?品行如何,模样又如何?”
绕来绕去,终是没绕出去!婉薇叹一口气,眼见左右没人,方道:“自然是见过的!挺朴实敦厚的一个姑娘,模样算不上上等,倒是绣的一手好绣活,不是个难相与的!”
“那倒也罢了!只是适才皇上说要你踅摸着你宫里的人,再挑一个合适的,寻个合适的时辰一并送到贝勒府去!”敏之的脸色重又难看起来,“还再三告诫我不孝有三,真真是一副慈父面孔!”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何苦计较这么多!”婉薇生怕她再说出些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赶忙打断了敏之的话头,“你若是觉得她好,只容着她便是,若是觉得不好,事后便赐她一碗避子汤,难不成还真的会有人去查你们内院里的事情不成!”
敏之看着婉薇,苦笑着叹了口气,“情之所至,容得下容不下,岂是一碗避子汤能够决定的了的!我实在想不通,若是两个人真心相爱,子嗣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敏之神情落寞,纤细的手指在小腹的位置那里一圈一圈的划着,成亲几年,那里一如少女时那般平坦,没有半点消息。事有凑巧,不仅是她,如今就连府里的其他侧福晋侍妾格格们也都没有动静,这些年虽然担着悍妇的恶名,可能这么清清静静的守在他的身边,她亦是幸福的。
可是如今,他的阿玛,却偏偏要打破这样的平静,焉能让她能够满心欢喜的接受!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皇上此举的确唐突了些,可是敏之,子嗣的事在寻常人家亦是大事,帝王之家又怎能免俗?如今你既是他的嫡福晋,不管将来你有没有子嗣,只要你的地位稳固,那个名正言顺陪在他身边的人,就一定是你!”
这话已经不能说的再通透了!敏之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婉薇言语之中的深意,况且皇命不可违,她有几条命几个脑袋,胆敢冒犯皇权呢?
除了认命,仿佛也找不到别的方法了!
“今儿个我也不走了,既然皇上指明了要从你宫里指一个人,那我便自己来选,你看可好?”
难得她那么执拗的性子转圜的这么快,婉薇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两人正待要商议晚间如何选看的事情,却听得外头有云板声响了起来。
一时两人面面相觑,婉薇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数了又数,确是四下无疑。
呵!不知是谁这样的好命,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黄金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