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梓谙一怔，有些惊讶：“小姐竟还记得。”
“自然啊。”夜羽雪垂头低笑，继而道：“他们所有人只记得我哥哥因我嫂子之故离家，却都忘了，如果不是嫂子救我，她的身份怎会暴露，母亲怎会临时变卦？也许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何至于如此……”
冰梓谙觉出她言语中的沮丧失落，下意识出言反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此事在下亦有所耳闻。令兄虽为闻名天下一代名医，却终不过一介凡俗之人，与令嫂之情固然感天动地，却终究仙凡有别。”
“那你呢？”夜羽雪忽然转身：“我猜你也并非凡人，你拒绝娶我，可也是因为此故？”
“我？”冰梓谙一愣，有些想不通分明是在说她哥和她嫂子的事情怎么又扯到他们俩的事情上了？
他情况确实不同，不过总是殊途同归，也差不多的理由。“算是吧。”
两人肩并肩走出集市，向郊外走去，夜羽雪恍然不觉似的继续道：“我哥啊，虽说不是什么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也算不上什么鸿鹄之志志在四方之人，从小因我老与人发生口角，动手在所难免，我哥那时候一心立志学好武功替我打架，什么狗屁侠义心肠嫉恶如仇医者仁心我哥才没那么活菩萨，虽说他学艺在外，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上进到哪去？我还纳闷呢，怎么上次回来又是揭皇榜又是当钦差的，原来所求也不过是与我嫂子在一起。”
夜羽雪低笑一声：“想到此我总觉得情爱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那时情窦初开我就在想，茫茫人海应总有一人在等待着与我相遇，所以我那时便下定决心，若不遇良人，便终身不嫁。”
冰梓谙默默陪她走着静静听她倾诉她蹉跎过去的少女情怀，到此处总该有什么表示：“那小姐可曾等到良人？”
夜羽雪听他这么问，不禁失笑出声：“我都与你讲得这样直白，怎的你这呆子还是不懂？还是说，你根本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借着月光看了看寂静的四周，夜羽雪拉着一脸茫然的冰梓谙往前走了几步：“喏，呆子，这是六年前我初见你的地方，你知不知道，我心悦你，想嫁你为妻？你知不知道，动心有时候比什么都容易，不过是，我心悦你，便愿与你双宿双飞罢了。”
这样难为情的事情，夜羽雪练习了无数遍的话语，如今终于流利地脱口而出，但难免羞人。
“呆子，你可知道，虽然我们只见过数面，但你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占满了我走过的三分之一的人生。若问我良人何在，远在天边，近即眼前。”
月色迷人，明月皎皎，蝉虫寂寂，佳人含羞带怯表露心迹，倾诉爱慕之情思慕之意，这等情景，但凡是个正常人总会动心。然而……
狐君大人有些不知所措，他震惊，他慌乱，他踌躇，他……
“情为毒，爱是蛊。”冰梓谙别开眼去遥望远处夜空：“姑娘为何如此憧憬这等事情？在下本不愿相告，你可知你兄嫂……”
冰梓谙略一犹豫，长叹一声：“六年前，百草宫主瞒天过海私配凡人，终身囚于宫中不得复出。”
即便冰梓谙已经说的十分委婉，夜羽雪还是颤了颤，迟疑问道：“百草宫主，是……是我嫂嫂？”
冰梓谙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是。”
夜羽雪晃了晃被冰梓谙搭把手扶住，喃喃道：“那我哥……”
冰梓谙叹息一声：“情爱为何物？夫妻本不过是同林鸟，各取所需互为所用罢了。相敬如宾自是应当，若遭逢大限，各自东南飞去就是。”
“不是这样的。”夜羽雪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忽然语塞：是的，毫无感情基础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勉强在一起，如冰梓谙所说，大难临头各自飞。如真心相爱终成眷属，却无善果者则如她兄嫂。
夜羽雪有些结巴：“那，你，那个，不对。”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夜羽雪精神一振：“我相信我兄嫂定在等待一个更好的结局，如同我在等待良人，你所说之事固然存在，却不是全部，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者大有人在，即便无人如此，梓谙你，你可愿与我一起向世人证明爱情并非虚妄？”
动物的眼睛在黑夜格外亮，因此冰梓谙看到夜羽雪眼中闪烁着的希翼的光芒，竟觉不忍。
“我……”冰梓谙犹豫道：“我……父亲曾道我生为守族人安宁，死则为护族人无虞，只应万事族人为先，不许爱人，恐怕，无法实现小姐期许……”
夜羽雪被他口中那个用词如此冠冕堂皇的爹气笑了：“令尊如此大义，必定为族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个……”冰梓谙愣了一下，忽然就有些难以启齿：“父亲为应当年答应母亲的一诺，所以并不在族中，因此在下……”
“哈哈哈。”夜羽雪被这种极品逗笑了，笑得前俯后仰：“你爹该不会是把族人交给了你，自己同你母亲云游四海去了吧？”
“这个。”冰梓谙有些窘迫：好像她这用词并没有什么不当。
“哈哈哈哈。”夜羽雪笑得停不下来了：“好个冠冕堂皇的老头儿啊，将肩上的责任丢给你自己带着媳妇逍遥快活不说，还教育你不要涉足情爱？天下怎么会有这样当爹的啊？”
冰梓谙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了，愣愣眨了眨眼，意识到这位姑娘好像是对他爹不敬了，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夜羽雪忽然拍了拍他肩膀问道：“哎，我问你，你爹是不是还跟你说，他跟你娘在一起是逼不得已，跟你娘一同出游也是因为要信守承诺？”
冰梓谙大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母亲逝世，父亲确实说要找到母亲的转世然后照顾她是负责任信守承诺的表示，但……
夜羽雪气得跳了起来：“这老头儿也太过分了！”
“好了雪儿。”冰梓谙蹙眉，夜羽雪立刻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冰梓谙无奈道：“即便从前我对情爱认知有些偏差……”
夜羽雪打断：“那哪是有些偏差啊，太跑偏了吧！”
“咳。”冰梓谙不悦：“重点是，在下身负重责，无论如何不愿拖累姑娘。”
“好了好了。”夜羽雪沉下了脸：“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娶我。”
“并非不愿……”冰梓谙弱弱辩解：“在下自有苦衷，确实不能……”
夜羽雪打断：“那有区别吗？我明白，说来说去就是今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夜羽雪想到自己跟他的表白以及如今的情势，可谓又羞又恼，只觉丢脸至极。连连退后道：“既然没有可能那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也不用管我的婚事，我也不会再缠着你，六年前于此地种下情根，今时断了这个念想也好，多有打扰还望公子见谅。”
“哎。”冰梓谙有些不放心：“那姑娘你的婚约……”
夜羽雪红着眼睛咆哮：“如果不能嫁给你，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意识到自己失态，不顾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某狐狸，转身就跑。
冰梓谙被她一声咆哮吼得发蒙，反应过来哪还有人影。
迷茫的狐君靠着一棵树坐下来，迷茫的望向夜空中皎皎明月，感到十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