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怜觉得很难过,结发才为夫妻,执手才能偕老,她当时一时冲动,草率了他们的婚礼,可如今细想之下,有些害怕。
就算当时她没有以这种方式暴露了身份,婚礼也进行不下去了,会以夜羽雪被劫走强行终止,顶多自己不会暴露身份,可自己就真的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狐君会去救人吗?所以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冥冥之中,注定了这是一场不被认可的结合吧。
“怜儿。”心情越来越低落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夜羽怽唤了她一声儿。声音不高不低,却吓得陌怜高度集中了精神小心翼翼应了声“嗯。”
无论怎么说,婚礼之上,丢他一个人去面对那样尴尬的局面,事发突然,明日天亮漫天的流言蜚语将会席卷而来,无论做何种传谣,于夜家,于夜羽怽都最为不利。何况,恐怕还要牵扯到促成他二人好事的帝后。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夜羽怽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不辨情绪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以后,有危险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去面对?”
陌怜一愣,抬眼去看他,月色下神色难明,下一句话却泄露了他的情绪,他说:“虽然我只是一个凡人,但我做不到让自己的妻子单独面对。”
陌怜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凡人。原来他一直介怀自己是一介凡人。其实……“是我考虑欠妥。”
“我希望你时刻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吗。”没等到陌怜回答,思考出陌怜上句话意思的夜羽怽又补充道:“母亲那边,我们一起面对。”
陌怜闻言无比惆怅:这一刻忽然觉得他不要太为她着想反而才会让她安心些。是啊,为什么明明是她一时冲动犯下的错却要他来一起面对?
这个时候,在仙界活了两千年的陌怜觉得自己有时候仍然有那么点幼稚的任性不顾后果。
“好。”陌怜顺着他的话接道,并婉转提醒道:“错了便应当罚,你莫太偏护我了免得惹母亲不快。”
夜羽怽没说什么,因为已回了夜府。这座张灯结彩的大宅。
将早已睡熟的雪儿送回闺房,夜羽怽和陌怜去向担惊受怕的夜夫人请罪。
女儿被劫,儿媳去救,儿子去追,夜夫人自然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虽然派了家丁出去寻,但直到见他们完好无虞的回来了,才松了口气。脸色依旧很难看,坐在高凳上冷眼瞥着跟前儿子与新媳。
见礼过后,陌怜深深一礼:“母亲,媳妇此次行动鲁莽,思虑不周,行事欠妥,害夜家与相公丢丑,陌怜无言自辩,请母亲降罪责罚。”
陌怜一番请罪的话遭到了夜夫人的无视,夜夫人只淡淡看着立在跟前的夜羽怽:“你要解释什么吗。”
夜羽怽见势跪了下来:“说到底是怜儿救回了雪儿,母亲无论如何,要处罚的也只该是儿子。”
夜夫人觉得有些累:“为娘我只有一句话问你,陌怜究竟是何身份?”
“她是儿子所爱之人。”夜羽怽答得诚恳:“是今日不顾安危救了雪儿之人,亦是皇上做主赐婚给儿子的妻子。”
“强词夺理!”夜夫人气得一拍扶臂:“若非她有此能力又哪有这本事?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是如何求得圣上赐婚?夜羽怽你进宫前又将我夜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置于何处?”夜羽怽垂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不说话。
“陌怜?”换了个方向,夜夫人冷笑一声:“你可不要告诉我说,你自小孤苦无依因此学了玄门法术来自保?”
陌怜知道瞒不下去了,也跪了下来,诚恳道:“母亲明鉴,陌怜不敢相瞒。陌怜确实不同于凡人,却绝无恶意,对相公亦绝无二心,我……”
“少给我打马虎眼儿!”夜夫人厉声打断:“没人听你们情真意切,我只问你究竟是何身份!”
“陌怜……”
“够了。”夜羽怽抬头看向自己娘亲:“陌怜她不是凡人。”
陌怜的话被夜羽怽拦去截断,料想夜夫人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便续了一句:“领仙职,掌天下草木之本,讳言,百草共主。”
“百草共主。”夜夫人重复一遍,笑了:“夜羽怽你很能耐嘛,天上的神仙也敢娶回家!”
夜羽怽心下一抖,知道母亲动了怒,但不敢表现出来,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夜夫人起身走近二人扶起陌怜,作势竟是欲跪,陌怜一吓,慌忙拦住。
夜夫人语气十分平和,却怎么也无法抑制胸中怒气:“请仙子开恩,放过我家怽儿吧,好吧?我们高攀不起也不敢高攀,仙子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吧。”
陌怜慌得手足无措:“夫人您……”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夜羽怽赶忙来扶:“我爱陌怜,为她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夜夫人一挥袖甩开夜羽怽,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出来:“有你什么事!天上的人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你二人斗得过天么?未来若你白了头你受得了你妻子依旧年轻美丽吗。”
夜羽怽急吼吼的表态:“母亲,未来的后果我愿意承担。”
“你承担?你拿什么承担?”夜夫人的声音高了起来:“未来会遇上多少妖魔鬼怪有多少危险你如何自保?难不成你要做一个躲在她石榴裙后面的窝囊废被她保护?不顾自身安危置己身于危险之中是谓不孝你可知道?”
夜夫人简直要气昏过去:“陌怜啊,你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心实意为他,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本就不该出现!”
“我……”陌怜征愣在原地,白了脸色,觉得委屈,想哭,湿了眼眶,但是理智却告诉她,夜夫人说得对。
“母亲恕罪。”夜羽怽见势暗道不好,起身一把拽起陌怜就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身后响起夜夫人冷冷的声音:“夜羽怽你今日若胆敢出了这个门,我便不再是你母亲!”
“随您!”
一路拉着陌怜到了大门口,正要迈出,身后的人却不肯往前了:“怽怽,别冲动,有话好说……”
夜羽怽转身,盯着她的眼睛:“怜儿,你真的要放开我吗。”
“这……”陌怜的脸霎时白了几分,“自然是不愿的。”否则当初何必留下?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可若你因我与家人产生芥蒂,我如何安心?何况,夫人方才所言的确是我们要面临的问题,怎能让你吃那般苦头。你本是……”
“怜儿,我们无法选择各自的出身,但是我们既然选择结为连理,以后的一切自当共同面对。”
环顾了这熟悉无比的院子,夜羽怽续道:“倘若那些问题我们都将面临,我的家人是无辜的,没有必要令他们也牵涉其中。我来承担就好了。”
此时此刻此境地,陌怜望着眼前人,无比疼惜:未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也许本不该来此。”陌怜转身,朝着院内跪下来,深深三拜:是她不好,毁了他让他背上不孝的骂名,她愧对夜夫人。同时也立下承诺,尽早摆脱仙界天规束缚,如有机缘活下去,定助夫君与母亲早日冰释前嫌。
夜羽怽扶起陌怜,踌躇须臾,跪下身来三叩首,一则叩谢养育恩,二则谢己不孝罪,三请母亲,万万珍重。
礼毕,夫妇二人携扛着个小包袱赶来的木心一起,走出了这本该喜气洋洋的大宅。
舟车劳顿月余,这日终于回了幽谷。
真正到了家的归属感,并没有让陌怜如何放松下来:无论再合情合理的说辞,改变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是她草率了这场婚礼,更让他众叛亲离。
未卸下一路风尘,她便钻入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席间半句不敢提起这些唯恐惹了他难过。
夜羽怽看出了些端倪,动了动筷子:饭菜十分可口,却没什么胃口,还装作没什么的样子。
“怜儿……可怪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陌怜夹菜的手一顿,扬起一丝笑意:“怎会?这如何怪得到怽怽头上?且怽怽忘了我早先便说过,能与你在一起便好。”
话落将手里这一筷子菜夹给了夜羽怽。
夜羽怽早便看出了她的不自然,埋头吃碗里的菜。
草草吃了饭,又是一晚晴夜,夜羽怽拉着陌怜站在流苏树下:“怜儿……”
陌怜轻声应了,道:“怽怽,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原来我在仙界苦修两千年,就是为了遇见你。”
夜羽怽给她戴上了一对玉镯,剔透的玉,翠绿的类似叶的纹,雪玉飘花镯,上好的蓝田玉,铭以二人之名。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这是他去蓝田治时疫时搞到的,本想洞房之时送与她,承以海誓山盟之托。
陌怜扑到他怀里,久久不愿离开。
后来,夜羽怽轻抚怀中人的一头青丝:“所以,我们再办一次婚礼,天地为证。”话落,辗转吻上了她的唇。
缠绵一吻毕,陌怜浅笑,好似将漫天繁星碾碎了盛在哞中:“天地本出一辙,主事者不公,如何做得了证?不如以这皎皎寒月凛凛湖光作证,续了未完的礼吧。”
夜羽怽伸手将她鬓边碎发别于耳后:“依你。”
解缨解发,执手礼毕,总算补上那残缺的婚礼。
已然不为天地所容,如何能叫回忆也残缺?
夜羽怽打横抱着陌怜回了屋子。
已是深秋,陌怜并不觉得冷。
夜羽怽将她放到床上,欺身压上,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握着她的手,额头相抵:“怜儿,你脸好红。”
陌怜羞愤的奋起反击,竟真的把人压到了身下:“那怽怽替我凉凉如何?”说罢不怕死的主动吻上了他凉薄的唇。
夜羽怽双臂环绕禁锢着身上的人,她的身子软软的在他身上,见她主动吻来勾起一丝笑意任凭目色迷离,依势吻了吻她香软的唇瓣,渐渐侵入。
秋风不入内,春意暖芙蓉。
这一夜有人攻城掠池要了她的心,有人丢盔弃甲醉了他的情。
一地凌乱的衣裳,满屋浓浓的爱意。交颈缠绵,颠鸾倒凤,琴瑟和鸣,色授魂与。
几点落红,声声低吟耳语。融化于浓情蜜意。
最后夜羽怽抱着怀里睡的很沉的人儿十分满足:怜儿,你终于是我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