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老师,韦老师……”
模模糊糊的识海深处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精神都始终浑浑噩噩地沉陷在黑暗的泥淖中无法挣脱,身体仿佛完全不存在了,一丝一毫也无法响应大脑的指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声音变得更加遥远模糊,然后……消失,他的世界沦入一片死寂。
“肾上腺素1g!”
“无呼吸无心跳!”
“电击准备,200!clear!”
“一次!”
“心跳没有恢复!”
“再来!”
“还是没有反应!”
“肾上腺素1g,电击250!”
……
“心跳恢复!血压回升!40!50!65!……自主呼吸恢复!”
甘十三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手上的电击除颤器丢给一旁的助手,俯身看向昏迷不醒的韦少安:“算你命大!”说完,拍拍韦少安的脸颊,招呼助手给韦少安插上氧气管、输液针,然后才有条不紊地处理起他身上的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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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少安醒过来的时候正是夜深人静,床头只有一盏小灯亮着,病房里只躺着他一个人,四周除了医疗器械的运转声再没别的响动。他一时间还有些迷茫,眼睛干涩疼痛,视线略显模糊,喉咙干渴,但张了张嘴也发不出明确的叫喊,只能勉强听见自己声带嘶哑的喘息声。
他试着抬手,却感到一丝异样的捆缚感,把手移到眼前,努力辨认了半天,才知道自己手掌上被缠着纱布,而手臂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
怎么回事?他的记忆略有断层,过了差不多半分钟他才陆陆续续想起实验楼的大火。残余的惊悸情绪涌上心头,令他呼吸沉重,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得救了吧?他居然没死?
“你还真是能睡!”突然病房门被呯地一声踢开,紧接着头顶的大灯就亮了,晃眼的白光刺得韦少安眼泪横流。
他真的很想叫那个没有医德的医生赶紧把灯关掉,可是那位完全无视病人痛苦的无良医生显然没有听到他无法发声的哀嚎。
甘十三一脸怒意地踏着皮靴噔噔走到韦少安身边朝他嘴里塞了根温度计,然后拽起他一只手腕子开始摸着脉门数心跳。数了十五秒后,才仿佛有满腔怨气似地对一脸莫名的韦少安道:“放心吧,你死不了,就是手指头烫了几个泡,还有咽喉被浓烟呛着有点轻微灼伤,所以暂时说不了话,没啥大事。”
说完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电筒倾□对着韦少安的眼睛照了照,就好像刚刚才发现韦少安的眼睛在拼命流眼泪似的,“嗯,还有眼睛也被烟熏着了,会有几天视力不清,最多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恢复正常。”
一边说着他一边收起电筒抬起身,顺手从韦少安嘴里抽出温度计,“还有点低烧,正常。你觉得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韦少安觉得自己应该觉的不舒服的地方都已经被他解释过了,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不舒服,于是,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好吧,那你就继续睡吧,现在可不是起床的时候!”甘十三恨恨地打个呵欠,看了眼表,凌晨两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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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现在你可以从我的房间里滚出去让我睡觉了么?”甘十三寒着脸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啪”地一声在桌上重重扔下病历夹。
面对他狮吼般的怒意,悠闲地坐在他那张真皮转椅里的大男孩岿然不动,只是淡定地扯了扯嘴角。“还要有劳甘医生多多费心,我就先告辞了,明天再来!”说完,才慢吞吞地起身,用左手慢慢理平自己衣角上的折痕,而他的右手则裹满绷带平平地吊在脖颈上。
甘十三横眉冷对,见他起身,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消毒喷雾器,大步走到转椅前,对着椅子就是一通狂喷,“快滚!快滚!还有!明天早上十点以后才准探视,谁都不许早来!”甘十三抓狂,可男孩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只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对他点头致意后,才缓步朝门外走去。甘十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原本嚣张的怒意一点点淡去,眉头却一点点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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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老师,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呜——”第二天绿馆的大门刚刚打开,凌初就拖着伍相文一起冲进了病房,见到韦少安的惨相——平躺在床上手脚皆伤,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上还打着吊针——他的小鼻子一下就酸了,亮晶晶的眼泪水在黑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他似乎想忍,可是只忍了几秒钟就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顺着小脸就往下滚,喉咙里呜呜咽咽地像是只受伤的小兽。
韦少安本不觉得自己可怜,可看到凌初哭得这样惨兮兮地还真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惨到家了?
伍相文看了看韦少安,又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边的哭的伤心的凌初,眉头几乎要拧成一个死疙瘩,“韦老师没事吧?”他有些僵硬地问。
韦少安直觉他并不喜欢自己,现在会来探视他应该是被凌初拉来的。不过不管他喜欢不喜欢他,他都是他的学生。韦少安努力地笑笑,摇摇头,尽全力表现自己没什么大碍。
伍相文看到韦少安的笑容,点点头,然后便将注意力放回凌初身上,拉过他,掏出手绢给他擦眼泪,擤鼻涕,一边擦,一边皱着眉头道:“甘十三不是说了吗?韦老师没事,只是被烟呛狠了,没什么,还几天就会好的。不要哭了,你不是带了礼物给他吗?”
伍相文哄劝了半天凌初才好不容易抽抽噎噎止住眼泪,听到伍相文的提醒,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立刻绽出一抹天真的笑容,带着些孩童式的急切,献宝似地从脚边拿起个提篮来,“韦老师,我给你煮了点猪脚汤,甘医生说你手脚都被烫伤了,营养师说吃这个好的快。”
韦少安有点无言,这算是吃啥补啥么?
“那营养师有没有告诉你他两天之内不能吃东西啊?凌笨蛋!”一个痞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意味。
骤然听到这个声音,凌初立刻像是被听到猫叫的老鼠,一下就跳到了伍相文的背后躲了起来。伍相文也应声转身,带着一丝怒意瞪着那个双手塞在裤兜里,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倚靠在门框上的人。
“小伍,不要整天好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就把凌笨蛋往自己胳肢窝底下藏,早晚这只小鸡会被老鹰叼走。”
伍相文的脸黑了黑,但没吭气,似乎有什么顾忌。凌初在他身后悄悄扯了扯他的后衣摆,伍相文回头安抚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拧着眉对韦少安道:“韦老师,时间不早,我们该回去上课了,先走了。”说完也不管韦少安应了没,拉起凌初就朝外走,路过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顿,抬头与那红发男生对视一眼,红发男生冷冷地哼笑一声后侧了侧身,让开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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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初和伍相文离开后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韦少安死死盯着晃悠到他病床边的谭亚斯,紧张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地令他全身绷紧,连带的手脚也下意识紧紧绷直,引起一阵撕扯的疼痛。他不太明白,谭亚斯为什么会来?
谭亚斯站在床边一步远的地方低头看他,刚刚挂在脸上的冷笑慢慢收敛,“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他不满地瞪着韦少安,看到韦少安脸上那种深深的戒备与强行压抑的惊恐就一肚子不爽的感觉。
韦少安说不出话,只能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知不知道你这种样子很讨人厌啊?”一边说着,谭亚斯一边顺手从旁边扯过一把椅子抱着椅背一屁股坐到韦少安的床边。
这句话着实让韦少安大吃一惊,什么意思?是他救了他?那样的火……他还记得昏迷过去的时候那火势已经很大,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通行的了。他一直以为是消防人员把他救出来的,至少从醒过来到现在,没有任何人跟他提过火灾的事情,当然,这和跟说话的人还很少可能也有一定的关系。但是,现在这个红毛小子居然说是他救了他,这……
就在这时,韦少安注意到谭亚斯扯椅子的双手也包着厚厚的纱布,所以抓椅子的动作显得更加粗鲁生硬。
谭亚斯见韦少安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双手上,不由挑了挑眉,趁势将手伸到韦少安的面前:“这全是为了救你啊,甘十三说我伤的可严重了,手掌心都烫焦了,以后连抓筷子都会有问题啊!”
韦少安的眼睛蓦然瞪大,看着伸到自己眼前,差点就要贴上他鼻子一双木乃伊手掌,心里的愧疚立时泉涌而出,可是苦于口不能言,只能无言地回望向谭亚斯,眼神中不由得带上一丝愧疚。可是他这丝愧疚还没来得及表露完全,原本还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谭亚斯就突然站起来,踢开椅子便朝韦少安面前俯下身来。
这一回,距离韦少安的鼻子不到一公分的不再是谭亚斯那双包成木乃伊的手掌,而是他的嘴唇。
“树袋熊,你可要牢牢地记清楚,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可是欠我一条命哦。”
由于距离实在太近,韦少安根本看不清楚谭亚斯的整张脸,只能死死地盯着谭亚斯那双青蓝色的瞳孔,清楚地看到倒映在他瞳孔里自己惊恐而僵硬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庆祝专栏收到三百,有刺激有动力啊!更文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