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终于恢复了寂静,黄莺的身前,被斩裂开一道宽有二十余丈,长达数百丈的沟壑,林木横卧,几根参天大树更是被拦腰斩断。
在这道连一株野草都不能幸免的死亡之地中,站着一个赤红色的身影,可不仅仅只是衣衫赤红,哪怕以他的修为,也在拼死抵抗这道疯狂剑气后连吐三口鲜血,但他依旧保持着站立姿势,他正前方,悬浮着一只长满铜锈、雕刻着八只小蛇的铜鼎,此时铜鼎上的蛇头被斩断六只,天下武夫人人觊觎的八荒鼎直接被硬生生斩成了一块破铜烂铁。
黄莺终究没有武学底子,翻腾的气海终于将她拍打的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被剑气吸引到她身上的天地灵力在周身游走了一圈之后重新反哺回了这一方大地,汹涌的气机在她周身筋脉之中放肆奔涌,虽然被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但眼神清明,仿若较之以前精神状态更好。
陈铜雀连忙上前扶住黄莺,掌心运起真气舒缓的渡入她的体内,黄莺摇了摇头,说道:“陈哥哥,我没事的。”
丁甲乙的腰腹位置被斩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痂,曲功成看的心惊肉跳,骂道:“你这是修的什么妖法,有这么强悍的修复力还要咱们去当什么替死鬼?”
丁甲乙吐出一口血水,嘴角咧开,脸色苍白,看来外伤虽然可以迅速修复,内伤却没有那么简单,笑道:“丫头这一剑确实厉害,不是说身怀三剑吗?等老夫养好伤再来接你剩下的两剑,到时候可别因为是老朋友而留力。”
陈铜雀跨上一步,冷哼道:“老家伙,吃了一剑还不够,不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吗?当心被撑死。”
黄莺拉了拉陈铜雀,终究还是没有拉回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脸上浮现的笑意却愈加真切,这种被宠着的感觉让她觉得很温暖。
丁甲乙摇头笑道:“小子看出老夫的真实年龄了?不过作为吞噬天地剑气用以提升修为的老祖宗,这丫头的剑气确实是难得的滋补品,不过老夫却没有吃出来出自哪位高人之手,竟然能将剑气压缩的如此浓郁威力却不减分毫,而且看上去对使用之人大有裨益,丫头,你是守着宝山不自知啊。”
陈铜雀摇头道:“你是想说,若是三剑用完,莺儿至少也能借着三剑之威突破至天命甚至是花甲境,对吗?”
丁甲乙原本并不怎么看的上陈铜雀,此时听他如此说,看来这小子早已知晓这三剑对于黄莺的具体意义到底有多么重要,沉吟片刻点头说道:“不错,但凡涉及机缘,便冥冥中自有定数,不过这种机缘,可仅仅是不运气好便能得到的。”
曲功成与曲凤来大惊失色,就连黄莺都有些惊讶,虽然她知晓这三道剑气不止是能够让她防身那么简单,但这个江湖几乎已经是一座枯萎的池塘,就连不惑境都能被尊称为小宗师,天命境?那可是一方诸侯都会迎为坐上宾的宗师高手,自己几乎没有吃过任何苦,凭什么就能平白无故获得这一份果实?这样对那些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人来说公平吗?如今的江湖上,她最瞧不起的是两种人,一种是仗着有个厉害的老爹横行霸道的二世祖,第二种是运气好到不能再好连老天都要让路的家伙,最出名的无非就是栖古楼,现在又冒出一个名叫陆清源的年轻人,她觉得这种人或许是将身边所有人的好运全都抢走了一样,最后总会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没想到,自己前半生是第一种人,接下来会变成第二种人。
陈铜雀自然也不想黄莺就那样能够借着黄万清给的三剑而一路突破,事实上,这种类似空中楼阁的虚无境界并不能给黄莺带来太好的后果,栖古楼的最终下场如何他不得而知,但陈铜雀坚信境界攀升终究还是要靠一步一个脚印更加来得实在,他有些不明白,黄万清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给了黄莺这三剑,不过他第一次开始质疑起黄万清的目的。
丁甲乙看着两人沉默的面孔,哈哈大笑道:“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大机缘,怎么在你们两人看来犹如洪水猛兽一般?这天地间有太多奇人异事,他们的做法可能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奇怪,但大都只是巧取机缘,而非硬夺天命,佛家有因果之说,儒家也说善恶终有报,但这只是针对普通人而已,莫说只是逆天改命,就连去地府要人都能做的出来的家伙哪里还会害怕这一方被神仙遗忘的大陆上所谓的天道?”
陈铜雀拱了拱手,说道:“前辈有大智慧,我们二人绝不能及,不知前辈是否有办法取走莺儿身上看似大有裨益实则祸乱暗生的剩余两剑,这两道剑气对于前辈来说既然是上等滋补之品,何不如直接拿走慢慢咀嚼?”
丁甲乙若是有胡须,必定已经气的开始吹胡子瞪眼,怒道:“两个小娃娃不知好歹,她爹送给她的三剑还能害了她不成?我看你小子就是怕自己的女人修为进阶比自己快,害怕日后在她面前没有地位,我说你小子能不能有气度一些,再这样叽叽歪歪老夫非把你打个半残方泄心头之恨。”
黄莺一身黄衣飘摇,喃喃道:“我却害怕因为这三剑害了父亲。”
丁甲乙被呛的咳嗽两声,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两人可否知晓原本充斥天地间的气机为何会变得如此凋零?”
黄莺摇了摇头,陈铜雀轻声道:“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打破三教平衡,上天对儒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是以天降神罚,原本只需经历三重天劫便能羽化的成仙一途被直接封锁,三雷劫自始皇帝打破天地桎梏后再未降世,传闻唯有极北之地留有一道裂缝,想要证道,必须闯破两只凶兽的阻拦再突破空间裂缝才能证得长生,据我所知,这几百年来还无一人成功,而天地灵力也因为失去了修者的反哺而逐渐衰弱,以至于这片大陆,几乎完全断送了修仙之路。”
丁甲乙点了点头,说道:“八九不离十,不过凡事皆有两面性,你可知晓,下界以葬送飞升一途为代价换来的,可不仅仅是天地灵力的衰退,也有一群异军突起,他们打破了人类寿命的桎梏,却终世不受三雷劫数侵扰,从而得以无限修行,这天地之间虽然灵气比之以往不足十之一二,但经年累月孜孜不倦终究还是能够证得大道,几百年过去了,这一群另辟蹊径的前辈或许会达到一种井喷状态,从而能够冲破天地桎梏去找该死的老天算总账,要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报应之说已经快要站不住脚了,你们难道想等着上界神光再次照耀之后才去从他们手中抢时间?”
陈铜雀默不作声,黄莺无话可说,二人尽皆沉默,说白了,丁甲乙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个毛头小子不趁着现在天上那双眼睛被他们自己挡住了去掠夺机缘,难道要等着这片大陆再次落入他们掌控之后才去按部就班的一步一个脚印?
丁甲乙见二人沉默不语,继续说道:“老夫苟活人世也算有三个甲子,不论是中原武学还是这苗疆左道也都略知一二,若是丫头还觉得我是想骗你那两道剑气中的充裕天地之力,我无话可说,但身在宝山不知珍惜,最后却让别人捡下一个天大便宜,岂不是更加有违天道?”
陈铜雀正要说话,却听得丁甲乙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冒出一抹精光,咦了一声说道:“你与千叶和尚是什么关系?还有刘秀那个小娃娃,是你什么人?”
陈铜雀大惊失色,旋即恭敬道:“我与千叶禅师同行了一年有余,几乎踏遍了巴蜀全境,不过我与蜀王陛下没有任何关系,前辈或许看走眼了。”
丁甲乙手指掐诀,脸上的笑容愈加诡异,说道:“刘秀听你如此说可是会伤心的。行了,老夫也不是成日无所事事只想着能活一天算一天的老家伙,事情还多着呢,丫头你也不用急于一时,好好想想,在这接天城可能你会逼不得已再出一剑,若是还能留下一剑,哪天送给老夫就当是谢了今天的不杀之恩,不过最好还是留住命最重要,这座城,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黄莺与陈铜雀齐齐鞠了一躬,丁甲乙有没有杀心他们或许不知道,但绝没有杀念,最后就连要求他们做的城内探路也不了了之,不过他既然有这般本事,为何还要如此做派?难道这座接天城中隐藏着他都不敢太过动作的高人?
这座苗疆圣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东西隐藏其中,仅仅抱着为了更好的控制段家而来到这座城,难道会卷入一个从未知晓的战场?
突然,丁甲乙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看样子只有陈铜雀与黄莺能够听见,只听他说道:“你们若是不想一进城就掀起轩然大波,最好明日换个城门进城,这样,至少不会因为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惹上麻烦。对了,我在地上留下了一瓶止痒散,丫头一定饱受蚊虫叮咬之苦吧,擦一点或许会好很多。”
城内已经开始出现骚动,一道道不俗的气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陈铜雀招呼着几人进入山林,朝着北面城墙移动。
没过多久,一道道身影出现在了刚才那道剑气肆虐的地方,盯着那一道巨大的沟壑陷入沉思,一些人闭着眼睛抚摸着那道大地的创伤,感悟着其中剑气的滂沱。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想要近距离瞻仰剑仙风采的心愿也落了空,哪怕有几个人能够遥遥感应到陈铜雀几人的气息,却也只是在这一群最好境界仅是不惑境初期的家伙身上一扫而过,无论如何也没有将他们几人与能够产生如此破坏力的剑仙联想到一起。
苗疆圣域接天城,在明日将会迎来他们最高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