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以东,位临流波之所,多山洪海啸,因坏境恶劣,若非商贩渔客偶驻于此,便是一片荒芜。
小渔村,位处流波边界,此处世代以捕鱼为生,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生活清苦,与世隔绝,但祖祖辈辈皆守于此,便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此地民风质朴,虽然门户不多,但邻里之间相处和睦,形如一家。世间法则皆是如此,有一弊自有一利,虽常常受到海啸侵袭,但是却可以最为直接的,恩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哥哥,你走慢一点啊。”一个年纪约摸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跟在一个男孩身后,拽着他的衣角,步伐有些踉跄的走着。
小男孩索性停了下来,他转过头,对着身前的小女孩有些抱怨的说道:“你眼睛不好,真不知道你非要跟过来干嘛?”
夕阳的余晖,给远处平静的海面,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微风拂面,小女孩抬起手,拢了拢有些散落的发丝,稚嫩小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努力的睁大双眼,看着远处,眼神之中,一丝憧憬,一丝眷念。
“哥哥,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再也看不了这些景色了。”女孩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疲态,但她依旧努力的看着远方,贪婪的享受着,呈现在她眼中最后的色彩。
男孩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反手牵住了女孩的手,闷声的往前走着。被夕阳晕染的海滩,散发着迷人的金色,闲散的蟹甲爬虫,悠然自得的在沙滩上爬进爬出,远处数不胜数的贝壳,色彩斑斓。
“爷爷,吃饭了。”男孩领着女孩,走到了一名老者的身边,对着正费力拖着渔网的老者,轻声说道。
老者发须皆白,皮肤黝黑粗糙,一看便是常年饱受着海风侵袭。一手接过男孩递过来的食盒,用另外一只布满龟裂创口的手,摸了摸男孩的头,满是慈爱的说道:“怎么又把妹妹领过来了?”
虽然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责备的意思,但男孩却已满是自责的开口说道:“不管她的事情,她眼睛不方便,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里面,我就带她一起出来了。”
老者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发问,随意的一屁股坐下后便开始吃喝起来。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也寻得一处干净樵石坐下,看着远处的水天承接,脑中那零星的思绪,便慢慢的串联成片。
这名老者和小女孩,本都不是他们小渔村的原居民,那是七年前的一天,老者偶路此地,突遇海啸发难,被困多日,却因怀中女婴身染恶疾,再经不起半分颠沛,故而长居于此。而自己年幼之时,双亲出海,便一去未归,好在邻里之间形如一家,大家都相互帮衬着,照应着,虽没有双亲滋灌,倒也不至于挨饿受冻。直至这名老者的出现,看他乖巧聪慧,便就此收养,让他重拾了久违的亲情。
“小川,天色不早了,你们先回吧,我将这渔网收拾一下。”老者将空了的食盒递给了男孩,对着他慈爱的说道。
“嗯。”男孩乖巧的应了一声,起身牵着女孩的手就往回走。
远处的夕阳,逐渐的隐匿进了深邃的海边,给海滩上两个孩子的身形,拉出了一条条长长的剪影,老者看着正渐渐远去的两个孩子,微微的一声叹息,仿佛有些梦呓,又似喃喃的自语的说道:“真的时日无多了么?”
饭桌前,男孩精心的夹起了一块鸡肉,将里面的骨头剔除干净后放入女孩的碗中,自己则夹起另一碗中的鱼干,大嚼了起来。对于小渔村而言,人迹尚且罕见,何况家禽,往往恰逢时运赶巧,碰到偶路的商贩赶脚,才能换回这样的一顿口福。
女孩将碗中的鸡肉夹起,而后丢进了男孩的碗中,有些赌气的说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男孩有些讨好的笑道:“我吃过了,刚做好我就吃了,真的,我不骗你。”
女孩闻言,低垂着眼角,透过桌上那盏枯黄的油灯,泪珠竟是那样的璀璨剔透。男孩明显的有些慌了,他急切的说道:“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吃了吗?”
说完,夹起碗中的鱼干,迅捷的塞进了嘴里,看着泪眼婆娑的女孩,煞有其事,摇头摆尾的赞叹道:“嗯,真好吃。”
边说边将自己碗里面的肉又重新的递还到了她的碗中,女孩还以为他真的吃了,竟也破涕为笑了起来。
流波之夜,海风呼啸,似万魂幽鸣,若百鬼哀嚎,使听者心惊,让闻者胆颤。女孩蜷缩于床沿一角,死死的拽着男孩的胳膊不愿放开。
男孩柔声的安慰道:“不怕,我去找找爷爷,你先睡觉,乖。”
“不要。”女孩瞬间将脸埋进了男孩的臂弯,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可是爷爷年岁大了,这么晚,外面风还那么大,我不放心。”
“不要。”
“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一会就回来,好不好?”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
“…………”
任凭男孩,软硬兼施,口水费尽,奈何女孩就是油盐不进。
就这样僵持着,直至东方,隐约的泛起了一丝鱼白,女孩这才偎依在男孩身侧,沉沉睡去。
将女孩安置好,男孩急切的冲了出去。此刻,天色尚未大亮,但对于习惯了辛勤劳作小渔村村民来说,却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碌。
“小川啊,这么早啊,急急忙忙的去哪里啊?”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大婶,体态丰腴,正一边抖动着晾挂起的渔网,一边对着男孩热情的打着招呼。
“胖婶早,我去找我爷爷。”男孩礼貌的回应着中年妇女,而人却已经跑远。
中年妇女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口中爱怜的嘀咕道:“这孩子……。”
一路疾奔,跑到他爷爷时常出海的地方,出现在他眼前的,却只有一张残破散乱的渔网。一丝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而渔网上那一丝还未干涸的血迹,震的他呆如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