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翻墙出了宫墙,护卫见是她,也就如常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过去了。
外头的热闹喧哗是巍峨耸立的宫中比不上的烟火气息,阡若终究还是那个莫苡,与那处有着一层说不清的隔膜,而相较人声鼎沸的外头,她就不是很喜欢那里的严肃静寂了。
风掠掠而过,轻轻浅带着丝湿润的气息,她走进了一个个小巷子,七拐八拐,好歹是没走错,偶然有些官员的府中有几个粗使丫鬟小吏走出来,又或有几位夫人散了牌桌约好下回再来,噏着嘴角满意的笑意回去,走了大道过去,两旁垂柳依依,亦别有意境。
不曾有人注意到她,即使是一品大员的府宅聚集处,位高权重养尊处优,所有的人也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经营着那一亩三分地里的离合悲欢。
她站在那面高墙之后,静然望向里面,专注得似乎真能看见什么,这里她很熟的,辰亦儒的府邸就在里头,里面,有着阡陌。
她从没进去看过阡陌,每回绕远路过来,她都只是这般怔怔看着这堵墙,阡陌常住丞相府,这合不合礼仪她不知道,她只感到阡陌同她越走越远了。
天上突然又飞起了风筝,是很大很大的美人风筝,起风了,风筝霎地高飞,翱翔在蓝天里,再几息间,那风筝便断了线,悠悠高飞,自由自在。
惊鸿一瞥,她望见那风筝上苍劲的字迹: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
她踉跄倒退几步,怔了半晌,抚上隐隐钝疼的心脏——
她茫茫然地蹲下来,思绪如麻,许多记得的不记得的记忆四处窜走:“我喜欢的不是你,我们不可能的。”她清澈的眸子里映少年冷清决然的眉眼。
她拉着他的袖角,卑微而狼狈地问:“怎么会不可能?除非你喜欢着别人才不能!”
“你看不出来吗?我喜欢的人是叶陌啊,一直都是叶陌啊!你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少年重重甩开她的手,仿若她是沾上就不能够脱身的病毒。
“你骗我!”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妄图看出他的敷衍。
“为什么要骗你?”少年冷笑:“一直以来,样貌你比不过她,成绩你也比不过她,性格也远没她从容没她坚强,我凭什么不喜欢那样的她?还是说,我必须喜欢你才对?”
……他是真的忍无可忍,真的厌恶了,这些话,也都是真的。
明白这个道理,她缓缓松了手,就地坐下,苍白张脸,等到少年走远,她才闭上眼缓缓躺下。
——从来不曾有过的卑微讨好,都给了你,歇斯底里,仅此一次。
——比不过。
认识莫苡和叶陌的人总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居然做了那么久的朋友,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总会有人拿她们比较一番,而莫苡比之叶陌,在别人眼里,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读书的到时候,叶陌的桃花不断,莫苡却行情了了。
莫苡在阡陌身边,就像是丫鬟站在小姐身边,配角站在女主身旁,绿叶配了红花。
长久以来,莫苡也想要走到没有叶陌的地方,重新开始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可每每,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两人之间自相识以来,分别得最久也不过半年,叶陌能见到大好河山,奇山胜水,她却只能够拘在一处,无法远行。
怎么可能不甘心……可她终究是她的朋友,她的,姐姐。
似远似近,忽有狗吠声声,她回过神来,有些莫名方才骤然铺天盖地而来的沮丧情绪。
她拂袖,转身而过,慢慢地往回走。
入夜,她还未曾归还,阡染昨日完婚的,今日还停留在这,宫中忙里忙外,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见了的。
她浅浅一笑,摇摇酒杯里的液体,一口一口地饮。
也不知是烦心什么,要借酒消愁?
“哦,你也要来一壶吗?”她醉眼朦胧地回头,对身后的人笑:“入了酒馆,不饮一杯怎行?”
那人身形一动,却是接过她手里的酒:“一介女子,怎么在外喝这么多酒?”他看着她娇艳的脸上浮起的酡红,眸色一漾。
“唔,说得似乎你不是女子般~”她笑:“我千杯不醉的哦。”
她凑近他,忍不住撩起他的衣衫,一嗅:“世间女子,无非胭脂俗粉之味,你好香啊!香的清新脱俗,啧!羡慕!”
“老板!结账!”原时漠无可奈何地结了账,将阡若打包带走。
她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不满地转头嚷嚷:“老板你怎么这样?我不认识他!他要将我拐走,你是要赔钱的!”
”哎哟姑娘,你们小年轻闹点脾气,我这过来人还能不明白吗?行了,这天忒晚,早该打烊了,您就跟着您夫君走罢!”那中年老板抱着大肚子好脾气地哈哈一笑。
阡若没听明白他这一长串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时漠弯腰一揽,就抱住了她,“公主抱吗?”她喃喃念道,下意识地抱紧他。
天边砰砰砰地烟花升起,正是从丞相府放的。
阡若被这声响闹得清醒一点,瞥见被烟花照亮的江边,说什么也要过去,原时漠只好将她带了过去。
“看!烟花!”她指着烟花,笑得璀璨,他低头看她,她眼里的光亮斑杂着别样的寂寥,他忍不住一个晃神。
烟花放完,那处又渐渐升起天灯,光亮一点点多起来,阡若满目讽刺地望了一眼,低头埋下些许苦涩。
“我真有那么差吗?”她痴痴笑道。
“样貌身材成就,为人处世接人待物,我都比她差吗?”
“纵然她千般万般好,世上也并无另个我。”
按捺不住心头抑制不了的悲伤,她已泣不成声。
“我带你走,好不好?”这句话脱口而出,两人俱是一愣。
良久:“皇叔?”她撩起一绺发丝,抹去一丝尴尬,疑惑出声。
“……”
“皇叔还要走?”酒量往日毕竟就好,被江边的风一吹,她神智也清晰了许多,想到刚才的话,她试探地开口。
“……嗯。”
“那方才说要带小侄出去见识见识的事,可是当真?”她蹙眉。
“是……”
“那说好了,到时候记得捎上我!”她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