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鬼手
一株大榕树下，一座废弃的水井旁，一具尸体横躺。
仆役小姚大早一直没现身，众人四处找寻，后来被发现死在水井里头。
遗体被打捞上来时，四肢惨白僵冷，两眼怒突圆睁，眼角发紫微微渗着血丝，一付死不瞑目的恐怖模样。
水井四周已聚集了不少人，由于尸身死状可怖，为免有人看了惊恐不安，蒙总管已遣人取了一方白麻布，覆盖在小姚大体上。同时用绳索围住现场，隔开人众，静候神捕冷铁面到来。
自从小婢楚楚上吊后，接着一位护院武师丁震山离奇于夜间巡更时猝死，山庄人心惶惶。前天算命师甄准当众说天马山庄恶鬼煞气极重，奉劝大家夜间少出房门，事隔不到两日，立刻有人出事丧命，传言一走，人心更加骚动。
有些胆小怕事的人听说这一头出了人命，早远远避开，根本不敢靠近。
我和丁叮比神捕冷铁面早到一步，杂在好奇的人群间。丁叮牵着我的手，往前挪近。接着就看到鲁大坤、史游和黑面少年田丹等也在人群中。
丁叮热络的招呼:「你们也来了。」
田丹应道：「排班哨的李山阳李大哥说，我们初到，上哨之前先要花几天时间熟悉山庄的地形地物，也要多认识山庄的人，所以请人引领我们四处走走。结果就碰上这事。」
多话的史游接口：「出了人命，死亡原因还不清楚，现在等神捕冷大爷相验。」
鲁大坤压低声音:「刚刚有一些耳语，说是厉鬼作祟，原先有些好奇凑热闹的，一听说这些妖妖鬼鬼的事，调头又走掉了。」
这家伙昨夜对我最热络，这种粗猛汉子，心机不深，我对他也有好感。
史游特意与我拉拢关系：「这种降妖捉鬼的事，老弟你最在行，神捕如果查不出什么名堂，就换你出马。」
我干笑两声，连称不敢。我不但是冒牌的偷香神探，昨天还假作伏魔天师，这家伙该不会全当了真吧?
丁叮这小妞倒是长袖善舞，四处拉关系，不停找家仆女眷打探消息，难怪她以前是偷香神探凌步云的得力助手。
过了一会，神捕冷铁面到来。蒙天佑总管趋前迎接，两人低声交谈一会。接着蒙总管对着众人道:「冷神捕验明大体，要回避的请自便。还有，神捕交代最先发现小姚遗体的，暂留现场勿走。」
我以为冷神捕立时要着手相验，谁知他冷电般的眼神突然对着围观的人群逐一环视，当他看到我和丁叮这边，与我的眼神交会，顿了一下，点头为礼，接着又往后一个个瞧下去。我只觉得他眼神炯炯，似能看穿人心。
史游咋舌：「这冷神捕的眼光好吓人，如果是作贼的遇到，一定心虚。」
「这叫攻心为上。」丁叮侃侃而谈：「听说有一些犯案的人，做完坏事还会刻意在现场逗留，观察人家办案追查的动向，我猜神捕是想从这里寻找可疑的蛛丝马迹。」
「妳怎么懂那么多?」我轻摸她的头，意示称赞。
丁叮显得很开心:「还不是你教的。这是心理战。」
铁面神捕扫视完众人后，取香膜拜，喃喃祝祷，以示对死者的尊重。随后揭开覆在尸身上的白布，仔细勘验起来。
从我和丁叮的角度看过去，只见小姚嘴唇发紫，惨灰色的脸上两眼怒突，死相真的会让人作恶梦。有些胆子不够大的都已偏过了头，不敢正眼细看。
丁叮却没这些反应，眼光还追随着神捕的动作，仔细观察尸身。想来以前追随偷香神探凌步云日久，胆色不输须眉男子。
冷铁面检视四肢、脖颈，正面看完换背面，连手掌都拿起来细细翻看，指甲颜色也不放过。后来还翻开衣裤，细究尸身。
过不了多久，柳鹰扬和柳敬田兄弟联袂而至，柳敬田人未到声先到，声音还发颤:「真的死人了，算命师的话开始应验了。」
我耳力锐利无比，听到柳鹰扬低声喝止:「别大惊小怪。」
两人排开人群，跨过绳索，走近神捕旁。柳鹰扬问道：「有发现什么?是意外吗?」
冷铁面正用纸张描绘尸体情状，并对各处伤口作注记，闻言抬头：「初步看来，致命伤在额头，可能是落井时撞击所致。至于是失足墬落，还是另有其他原因，有待查明。」
柳鹰扬道：「这小姚一向贪杯，酒后失足也是极有可能。」
「窒息也可能是另一个致死主因。这大体嘴唇发紫，指甲发紫，连眼角也发紫渗血，还有轻微脱粪现象，全都是窒息死亡的症状。」冷铁面继续补充说明。
「会不会是失足落井时尚未死亡，后来才溺水而死?」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身体几处挫伤推测是坠井时擦撞所造成。」
「还有其他发现吗?」
「比较可疑的是后颈有一个瘀痕。不像擦撞伤，倒像是受重击形成的。但是致命撞击点如果是前额，后颈同时又遭撞击就比较难理解，要看井水的深度，再研究研究。」
「还有异状吗?」
「肚子靠近肋骨的地方有一处旧瘀伤，应该是最近几天内造成的。」
「可能他不小心撞伤的，他们这些下人经常要搬抬重物，这种伤很常见。」
柳鹰扬有意无意间要往意外死亡的方向引导，因为如果是自杀或他杀，恐怕都会影响山庄内所有人的心理及情绪。
冷铁面没有再说甚么，站起身开始端详水井四周的环境。水井旁边的地面铺的都是大块的方砖，也没留下甚么奇怪的足印或搬抬拖动的痕迹可供比对追查。
丁叮突然拉高音量对铁面神捕说道：「听说死者会用身体说话，神捕要不要更仔细听看看他说些甚么。」
然后她就对我挤眉弄眼:「这是以前听你说的。」
冷铁面道:「姑娘说的极是，一些细微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我再详细看看。」
这人倒有雅量，依着丁叮的话，当下又巨细靡遗的翻查尸体。
突然之间，神捕眼光定在死者脸上，似乎有甚么新发现。接着耳朵贴近死者的嘴巴，频频点头，宛如死者正在跟他悄声说些甚么。
围观的众人正惊疑之间，只见神捕费劲扳开小姚已经僵硬的嘴巴，从中拉出一缕发丝。
发丝越拉越多，越拉越长，显然是人发，已经拉出两尺余，却还似无止尽一般，情状让人觉得凄厉。
原本山庄就充斥着鬼怪玄异的谣传耳语，现在全被这离奇的景象惊呆了。
冷铁面继续往后拉，发丝终于到了尽头，但尾端却又结着一条红巾，扯出红巾后竟然又绑着一条鹅黄色的手帕。即使冷铁面见多识广，这下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冷铁面先摊开红巾，血红色的布面上赫然绣着一只漆黑的手掌，再无别物。那手掌五指箕张，指头末端的指甲绣的又黑又长，怵目惊心。
不知道是谁低声惊呼：「鬼手夺魂。」
另一个发颤的声音低声响应：「楚楚化厉鬼来报仇啦。之前听说她用红巾吊颈自尽，我就知道她一定死不甘心。」
旁边耳语四起：「护院丁震山不过口头上吃她一些豆腐，晚上巡更就死于非命。这小姚上次听说跟楚楚大吵一架，现在可也没命了。」
「你也得罪过她，你也要小心点。」
「闭嘴啦！你不也一样跟她吵过?」
正当人群议论纷纷时，冷铁面又张开那条鹅黄色的手帕。
那手帕上头绣着一只黄莺在树枝上张嘴清啼，旁边还绣着两行字:
抱得美人惜如玉
楚楚弱质谁来怜
柳敬田眉头一紧:「是楚楚的手帕。」
很多人都看过楚楚使用这条手帕，知道那是她的宝爱。画面上的黄莺在翠绿的枝头上引吭啼叫，栩栩如生。
「莺」与「鹰」同音，自从她与柳鹰扬暧昧之事风传开后，看过手帕的人都私下认为，那黄莺有暗指柳鹰扬的意思，寓意是盼望柳鹰扬能对楚楚大加疼惜。
柳鹰扬看到手帕后，脸上阴晴不定，但他显然也是极有自制力的人，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反应表露出来。
柳敬田失魂落魄:「应验了....应验了，算命师说我百日内会有亡身之祸，我...我…..」
蒙天佑总管也老脸疑惧:「神捕，这...这...怎么回事?」
这是大家共同的疑问。瞬息之间，森森鬼意弥漫，人人都彷佛心口压着一块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