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玉花神驹
西北角忽地传来阵阵喝采声，似乎又有趣事发生，我和丁叮极有默契的携手直奔过去。
转过一道小斜坡，眼前出现一座练马场，此时场边围聚不少人。
马场内一个人正在操练胯下骏马。想是他的马术精湛，因此博得如雷掌声。
我和丁叮贴近人群，凝目望去，只见马上之人身穿蓝色劲装，唇上留着短髭，神情剽悍，却是天马山庄的大少柳鹰扬。
丁叮「哇」的一声赞叹:「他的坐骑好神骏，庄主让我自行挑选的马要是有这样就太好了。」
丁叮身旁一名身材肥硕的光头汉子道:「这匹马可是天马山庄远近驰名的神驹『玉花骢』哩，你们看那身毛色，全身乌黑的毛油光漆亮，点缀在上面的白色斑块却又像雪花美玉，整匹马黑白相间，实在太美了。」
一名貌似庄稼汉的黑脸少年也插上嘴:「前不久我听说有人出价五千两，要向天马山庄买这匹马，五千两可是天价啊，想不到柳家大少一口回绝，足见对这匹马珍视的程度。」
那光头汉「啧啧」连声:「五千两银子?我鲁大坤长这么大，还不曾亲手捧超过五十两以上呢。这种价钱，一匹马抵过百匹，我们虽然生而为人，也要自叹不如。」
旁边一个瘦长汉子，自称名叫史游，模样有些油嘴滑舌，这时也加入闲磕牙的行列:「
当然要自叹不如。你试问自己有办法背上驼个人日行百里吗?」
鲁大坤脸一沉:「你在拐弯骂我，连畜生都不如吗?」
史游连忙哈腰陪笑道:「鲁兄不要误会，我决无此意。」
心底则暗骂:「明明是你先自承不如畜生，却来翻脸。」
为了避免惹起不快，史游连忙岔口道:「这玉花骢固然价值不菲，但柳大少丝毫不肯割爱，其实另有原因。」
众人都竖起耳朵，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史游舔舔嘴唇道:「你们细看玉花骢前额那一块白斑，像不像一柄剑?」
丁叮道:「的确有几分像耶。」
鲁大坤耐住性子道:「那又怎么样?」
史游道:「这玉花骢任谁一见都会爱不释手，柳庄主也不例外。偏偏有算命的师傅看了马相，对前额那块花斑颇有意见，说是什么『利刃穿脑』之相，恐怕这匹马会妨主，建议柳庄主不要将马留在身边。」
丁叮噗哧一笑:「这算命的八成是有心人派来的奸细。故意这么说，才能廉价购入。」
史游瞧了丁叮一眼:「姑娘的想法倒也有趣，不能说不可能。」
那庄稼少年道:「既然玉花骢还在，柳庄主想必没采纳算命师的建言吧?」
史游道:「柳庄主对这种术士之言原只是半信半疑，可柳夫人一听说马会给主人带来噩运，极力主张把玉花骢火速处理掉，柳庄主却左右难决.....」
鲁大坤似乎是个急性子的人，追问道:「那后来怎样?」
「这事后来让柳家大少爷知道了，便去央求他爹将玉花骢给他当坐骑。柳庄主最倚重这个大儿子，怕马真会妨主主，只是不许。各位可能不知道，柳家大少柳鹰扬有个小名叫『一剑』，听说他小时候满周岁抓周时，满地奇珍异宝都不要，就抓了一柄剑，因此得了『一剑』的小名。」
史游吞了口唾沫后续道:「他对他爹说，玉花骢额上一柄剑，他又叫『一剑』，正是马得其主。但柳庄主说什么也不同意....」
他顿了一下，再次吞口唾沫，鲁大坤露出不耐的神色:「真是闷煞人，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史游干笑两声道:「听说柳大少不是很信这些玄异之事，可能是年轻气盛，又或是想破除迷信，他竟然乘着出远门收租的机会，偷偷把玉花骢给骑走了。这一来可天下大乱了，尤其是庄主夫人简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急遣下人另骑一匹快马，要将玉花骢给换回。」
这时一阵采声，打断了史游的话头。
柳鹰扬雄踞马上，指挥跨下神驹，进退如意。只见那玉花骢健步如飞，先是跨过一座高低栏，接着腾身跃过一片水洼，再跳过一堵花篱，整个过程流畅优雅，围观的人赞叹声不绝于耳。
史游续道:「柳大少早算到父母会派人追寻他，刻意催马赶路，那玉花骢有日行千里之能，没多久跑了个无影无踪。」
丁叮道:「那这趟出门肯定发生什么大事了。」
史游见到有美貌少女垂询，说的更加起劲:「没错。柳大少出门三日，就在收租回来的半途，忽然遇到盗匪拦路打劫。」
貌似庄稼人的黑面少年道:「以柳大少的能耐，岂惧几个毛贼?」
史游道:「虽说不怕，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柳大少当时左肩还被盗匪射中一箭。」
丁叮吐了吐舌:「那不糟了?」
史游道:「柳大少是精明的人，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眼见没有胜算，当下策马急走，仗着玉花骢脚力惊人，将一干歹徒抛在脑后。」
丁叮道:「好险，还好有玉花骢。」
史游道:「那群盗匪岂肯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一群人穷追不舍。柳大少负伤之后，只求摆脱歹徒，荒不择路，却没想到在山区胡乱奔走，竟然被一条深涧阻住去路。那山涧广达数丈，深不可测，摔下去肯定是要粉身碎骨，眼见歹徒一步步逼近.......」
丁叮道:「怎么办，怎么办?后来呢?」
史游见到众人听的入神，更加口沫横飞:「当时柳大少心想:『难道这匹玉花骢真的妨主?今天我真要毕命于斯?』........」一路讲到这儿，他又连吞两口唾液，彷佛也为当时的情势感到紧张。
鲁大坤道:「你是听说书的听太多了是不是?讲话这样文诌诌。」
史游又干笑几声:「当时柳大少以为自己凶多吉少，正当彷徨无策之时，却见玉花骢奋蹄扬鬃，仰天长嘶，一付想要跳过溪涧的样子。他心想：『莫非这马儿有把握跳过山涧?』，其时情况紧急，乱箭已经像雨般飞来，也不容他细想，于是把马背上细软全部卸下，减轻马的负担，同时喃喃祝祷，祈求上苍保佑.....」
鲁大坤道:「这可是个豪赌啊，一条命全交在畜牲身上，万一这一跳没过，那就摔成肉泥了。不过柳大少还平平安安在这儿，想必那时也只是有惊无险。」
史游道:「柳大少将马后退数丈，双腿一夹，往前猛冲。那时一票土匪已提刀追至，玉花骢奋力一跃，腾空而起。柳大少眼睛却不敢张开，只听耳边呼呼风响，身子像腾云驾雾一般，忽然登的一声，猛烈震荡一下，睁眼去瞧，竟已平安落在对岸。那时隔岸的盗匪一个个睁大眼睛，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竟然有马能一跃跳过那么远的距离.....」
鲁大坤道:「的确精彩，不过听起来倒像是刘备跃马过檀溪的故事。」
史游道:「事情的始末，我也是辗转听人说的。自此之后，玉花骢在柳大少心中的份量已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牠既是救命恩公，又兼玩伴，更像家中的一份子。」
此时人群又爆起一片掌声。
柳鹰扬将马操练十余圈后，已放缓速度。那玉花骢停止奔驰，在主人操控之下，走步轻盈，忽尔前进，忽尔后退，起蹄踏步宛如跳舞一般，这样一来又博得热烈喝采。
我置身人群当中，陡然之间感到附近有股凌厉的锐气。
这是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种锐气是由内外兼修的武术高手所发，只是顺着感觉望过去。
右前方离我约五尺处，并肩站着两人。那两人杂在人群当中，负手而立，举止端凝，虽只随意一站，气势却如渊停岳峙一般。
左边那人中等身材，年约四十岁，有着一付焦黄面皮，下颏留着一撮山羊胡，太阳穴则高高鼓起。
右边那人三十岁上下，身形颀长，面色白净，眼神炯炯。
这两人形貌虽无特殊出众之处，但混迹在众人之间，却让我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就在大伙忘形喝采的当口，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烟硝味四散。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原来附近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燃放炮仗。
鲁大坤也被吓了一跳，骂道:「那来的野孩子这么调皮，也不见大人管一管。幸好这匹神驹性子沉稳，换作普通的马，受到这种惊吓，将大公子颠下马来，岂非要闯祸?」
史游连忙道:「小声一点，那可是柳大少的宝贝儿子。你别骂小子，连老子也给一并骂进去。」
就在这时，柳鹰扬身形利落的跳下马来，朝众人作个四方揖，满脸堆欢道:「现在看我表演，明儿可要看各位表演了。走吧，大伙一块用个茶点去。」又是一阵欢呼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