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迴奇侠作者:程新月
第一章突变
人倘若死而復生,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哪一识率先甦醒活跃?
随你瞎猜。但以我的重生经验,可以肯定告诉你,绝非排第一的眼识。
我的眼前看不到白光、七彩光,什麽光都没有,更别提我最想看到的美女脱个精光。眼前有的只是一片浑沌黑暗。
浑沌之间,彷彿耳闻一些东西,细听是轻轻「嗡嗡」的耳鸣声,低如蚊哼。
嗡---嗡---
「我是小蚊子啊,你快醒醒。」蚊哼变成人声。
我的意识尚处于运转初阶,浑噩之间只是想,这是哪一国的蚊子啊,竟会说人话,还在我的耳际自称小蚊子。
「我是小蚊子,小蚊子丁叮啊。你别离开我…呜呜…」
有被蚊子叮叮,还不赶快离开的人吗?这隻蚊子不但说人话,还充满童真。
嗡嗡声急转为呜呜的抽泣声,可怜的蚊子,想吸我两口血就吸吧,别哭成这样。
几颗水珠掉落在我眼窝及颧骨上,顺着弧线,缓缓滑至我紧闭的眼睫毛附近。
我的身体斗然起了知觉,情知那不是雨滴,而是泪珠,因为还带着微温。
「别不理我,只剩小蚊子丁叮一个,独活在世上,很可怜的...呜...你是天下闻名的偷香神探凌步云凌大侠,怎麽可以轻易就走了....」
这隻奇怪的蚊子是在对我说话吗?
可我只是个不第秀才陈信,却不是甚麽偷香神探凌步云凌大侠。
鼻端隐隐飘来幽香,澹雅如七里香,不浓却醉人。
应该是梦境吧!小蚊子贴我极近,不但说人话,还能掉眼泪,最可怪的是学人涂脂抹粉。
我的思维转动加速,甚至可以清楚感觉这隻蚊子并不小。难道在梦中我也化身成一隻同等大小的蚊子?
我想动动舌头,说个话回应她一下,却发现除了脑子外,浑身无一处能动,犹如梦魇压身。
有另一个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丁叮姑娘,妳别焦急。卫千牛大哥已经急报蒙大夫,相信蒙大夫很快就到。妳别哭,凌大侠吉人天相,一定没事...」
雄性的蚊子在跟雌性的小蚊子说话,难道我坠入蚊子大军包围中?
但我很快确认这是个人声。何以我如此肯定,因为说话之声夹杂「扑扑」两声。
起初我以为是远处飞蛾扑火的振翅声,扑扑,后来发现是那人一边说话,边洩了两个响屁。随后也飘来一阵「幽香」,不会醉人,却会薰人。
有听过蚊子会放屁吗?除非作梦。
两个脚步声往这头奔近,一个轻捷,一个沉重。其中一人身上所带的铜钱在疾行中发出微微碰撞声,相距仍远,但我竟听得一清二楚。
我记得小时候因为偷挖了邻家一条地瓜,被甩了一巴掌,听力受损。但为何现在却似长了对顺风耳,周遭一切声音清晰无比,这究竟怎么回事?
沉重的步履声来到门边,发出秃的一下响,踢到门槛,那人往前急摔,幸好旁边联袂而来之人叫卫牵牛的,身手不凡,一把扶住。
我单凭各类声音,虽然闭眼躺卧床上,一切种种犹如亲见。
「多谢。」
跌倒之人发出苍老的道谢声,卫千牛客气回应了一下。
先前安慰丁叮姑娘的那声音,朝苍老之人说道:「蒙大夫,快看看凌大侠怎麽了。」
我听到自称小蚊子的丁叮姑娘长身站起,挪出床前的空间给那苍老的蒙大夫。
「大夫,全仗你了,求你救救我云大哥...」
那姑娘声音幽咽,透着焦愁。
忽然一只粗糙的手搭上我右腕,食中两指上下弹动,感觉是在测我的脉博,接着探我鼻息,翻我眼皮,推想是那蒙大夫正在进行望闻切问的诊治程序。
「迟了,迟了。」蒙大夫发出两下叹息声。
「到底怎麽了?」丁叮姑娘半哭半追问。
「气息全无,四肢僵冷.....唉,神仙难救。」
蒙大夫摇头说出伤人的话,心颇不捨。
丁叮姑娘一听,哇的大哭。哭声凄楚,从声音辨识起来,年纪甚轻。
「与子偕老四个字是你亲口说的,你怎麽可以说话不算数,这样就走了?」
丁叮扑在我身上,粉嫩的脸颊整个偎上我的脸,哭的情真意挚,天愁地惨。
卫千牛偷偷对着先一人低语:「山阳,看来我们天马山庄闹鬼的传闻不假,你看连凌大侠这样的盖世武功也不敌鬼怪作祟。这鬼也实在厉害,入夜还是少踏出房门为妙。」
先前安慰丁叮姑娘的那人叫李山阳,只听他小声回应:「刚刚我跟丁姑娘搀扶凌大侠到这儿,沿途他不断呼喊各式妖魔鬼怪,隔不了多久就成现在这个样子。唉,明知鬼厉,但我们作护院武师的,入夜要站哨守卫,怎能不出房门?」
「嘘,快住口。大少爷来了。他最不喜欢人家说这些怪力乱神...」
卫千牛连使眼色,提醒李山阳闭嘴。
两个人低声交谈,宛如地底蚂蚁交头接耳的细微音量,丝毫逃不过我锐利双耳。
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那人一到,噼头便问:「蒙大夫,现在情况如何?」
蒙大夫回应一道叹气声:「这个病症又急又勐,我从所未见。大少爷,情况看来极度不乐观,凌公子四肢都僵冷了,心脉已绝。」
丁叮姑娘涕泪纵横:「云哥哥,你应我一声啊?别自个儿走了,留我孤单一人。这样我活着有何用?呜...」
听那她的语意,彷佛我已死了,可我却分明未死。但我敲破脑袋也想不起哪一个女子跟我如此亲密,愿意追随我于九泉之下。
「蒙大夫,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丁叮姑娘仍不死心,转头一再恳求。
那大少爷道:「蒙总管,我们务必尽最大的努力,你再试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凌公子。」
蒙大夫重行触诊,查我脉息,但应该只是在大少爷及丁叮面前虚应一下,表示已尽心尽力,但突然之间他却惊「咦」出声。
「奇怪,奇怪。刚刚明明已经没了脉息,现在忽然又有了,难不成真起死回生?」蒙大夫沙哑低沉的嗓音透着惊异。
「蒙大夫,你是说他还有救?」
那女子温润如棉的手轻抚我的脸,语音充满重燃希望的热切。
「我不敢保证,但值得一试。有谁快取粪水过来?」
四周同时响起两个「我去」的声音。
「他似是中了某种烈性药物,用新鲜粪水灌入他的口中催吐,将药力减轻,命大的话说不定可免一死。」
蒙大夫连珠似的道出他的见解与救命方。
天啊!竟然要用粪水灌入我的口中,粪水还有分新不新鲜,你这个死蒙古大夫,你们千万别听他的。
听到这样的话,即便是重度瘫痪,我也非立时爬起来不可。
我内心咒骂不已,偏偏那两个人视粪土如钱财,争先恐后要去将粪水取来。
那大少爷指派了其中一人,只闻脚步声火速远去,竟然还用跑的。但愿你这傢伙捞粪水时跌到茅厕去,让你先我一步嚐嚐粪水的滋味。
「云哥哥,你千万撑住,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一定不会死的。」
那女子将嘴唇贴近我耳边,鼓励我奋力求生,但我好想告诉她,我宁愿一死,也不要喝粪水,无奈身体就像不是我的,完全不听我指挥。
「丁姑娘,你别担心。既已重获生机,凌大侠一定可以撑住获救的。」
不知如何,我突然很痛恨这个蒙大夫的声音。现在没有人比我更担心,担心黄河之粪水自天上来。
「快醒过来吧,快醒过来吧!」我试图自我催眠,「听到『粪水』两个字,立刻爬起来。」
催眠似乎生了奇效,我的右手指尖慢慢有了知觉,我内心暗喜,正要多加把劲,勐然一阵剧痛攻心。
痛觉由指尖清晰的传到大脑,犹如蜂螫,我大叫一声,弯身坐起。
围在我周边的人一定被我惊人的举动吓坏了,一时鸦雀无声。
我睁眼一看,二只数吋长的细针正扎在我右手中指与无名指的指尖上,由于我的动作既急且大,细针还在轻微晃动。
一个花白鬍鬚的老头一屁股栽倒地上,看他瞠目结舌的可笑模样,八成是那蒙古大夫无疑。分不清他是被自己惊人的医术吓着,还是被我这个突然死而復生的人吓着。
四周的人还在犹疑我到底是人是鬼之际,勐然一双藕臂扑了上来,丁叮姑娘紧抱住我,将头深埋在我颈项,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云哥哥,你真的活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再也不让你离我而去,你千万别再离开我。」
女子玉臂越缠越紧,彷佛真怕我化光遁走。
我迫切想看看这个「丁姑娘」的长相,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如此痴爱我。
在我对自己的认知中,我是个长相难登大雅的不第秀才,脸上满布凹凸痘疤,离面目可憎相去不远。
我学过看相、扶乩,平生就为五斗米折腰。全因又穷又丑,四处遭人白眼。
女人看到我掩嘴窃笑,野狗看到我张牙狂叫。只能用这样来形容我的丑爆。
甚么时候起我竟有如此惊人的魅力,让女人没有我会想轻生,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依我的推想,这个丁姑娘倘若不是长相有问题,九成是脑袋有问题。
周遭的人确认我是人非鬼后,有人大声喝采:「蒙大夫的针灸术造诣精湛,真可谓华陀再世。」
那蒙大夫道:「人醒过来应该就没大碍了,凌大侠真是福大命大。」
我左手绕过丁叮姑娘的背,摸索着拔下指尖上的长针。
原本好想朝那蒙大夫噼脸掷去,但想到些许皮肉痛总比喝粪水好上千万倍,对他的恨意,转瞬间似乎也没那么浓重了。
丁叮姑娘还不放心,道:「方才送他过来时,他口中一直胡言乱语,感觉好像...中邪了一般,现在当真没问题了吗?」
蒙大夫说道:「照凌大侠的脉象看来,依我推断是误服某种药物造成的幻觉。幸好丁姑娘及早送他前来救治,再加上他体质异于常人,否则华陀再世也无策。稍晚我会另开一剂药方,服用后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那大少爷道:「凌公子病体稍见起色,当下最切要的是好好歇息。丁姑娘,不如早点送他回房休养。」
这人的声音铿锵而有馀韵,我的心中立刻浮现「丹田有力,中气十足」这样的形容词。
我寻声望去,只见这大少爷年约三十出头,唇上留着短髭,目光炯炯,气势非凡,跟我这个满面痘疤的丑汉相较,简直天差地远。
我怀中这个丁姑娘不爱这种俊俏阔少,却把我这个丑汉当宝,我益发肯定她的长相也好不到那去。
此时丁姑娘应道:「大公子说的是,感谢诸位关怀,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
她搀扶着我,缓慢出了房门,隐约仍可听到那大少爷告诫房内几个人要守口如瓶,别把我的真实身份对他人透露,也别把今儿发生的事四处张扬。
何以要如此吩附下人,我无暇细想,因为此时丁姑娘鬓角飘香的长髮拂在我脸上,轻柔的触感令我的心思完全黏附在她身上。
其实我已可自行站起,但让她拥抱搀扶的感觉很舒服,是我一生从所未历,内心有种渴望,盼能多与她温存一会,所以顺势斜倚在她身上。
我刻意偏头不看她的脸,想像她的长相容颜,感觉很好玩。亲见她庐山真面目,说不定反让我兴致全消。
我自知不是个正人君子,似我如此丑模怪样,这种软玉温香投怀的奇遇,今后恐不再有,焉能不把握当下?
丁姑娘扶着我过花丛,穿回廊,在大宅院内左弯右绕,终于停在一处房门口。
沿途我将脸颊贴在她的髮际,手臂轻勾她的臂膀,花香髮香入鼻,我心内大乐。
从前我这种吃女生豆腐的行径,可能会被敲破头打瘸腿,但这姑娘却不推不拒,即便她长相不雅,单这份情意也应善待她。
「小心点,慢慢来。」推开房门,跨过门槛,她扶我坐定床沿。
「云哥哥,我帮你泡杯菊香茉莉蜜茶可好?」她起身面对我,深情的徵询我的意思。
我终于看到她的脸庞,心内一震。
「想不到妳长的这么好看。」我脱口而出。
眼前所见,似乎只剩一双动人深邃的双眸存在天地间,再不见馀物。
我正后悔出言轻率,姑娘嘴角却如弯月上扬,绽出浅浅笑意:「我好喜欢你这样称讚我...」
她略显羞涩之态,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有张鹅蛋脸,微尖的下巴搭配嘴角两个小酒窝,甚是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