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北平城搅的乱成一团的人正是李学文和他的战友们。那天大闹金鱼胡同之后,小分队的战士们分散撤退,最后都进入安全屋。当年李学文离开北平时,为防万一,让马仕魁多准备几套安全屋。李学文知道日本人一定要搞连坐制度,让马仕魁想好对策。
李学文给马仕魁留下了一大笔经费,烧鬼子的黑龙会时又顺手搂了一笔钱,全给了马仕魁。马仕魁又开着饭馆,手里头不差钱。马仕魁心想:“小鬼子不是要搞连坐吗,一家一户的很难安全,干脆搞一个安全胡同。”
在北平城内的西南角,宣武门内有一条里仁街。这里座落着京师第一监狱。远远的就能看见高墙电网,气氛萧杀。往南出宣武门经宣外大街就是菜市口,犯人要是到了菜市口,自然人生的路就到头了。不过出了监狱往北有一条自新路,意思是改过自新从新做人。自新路一带是监狱中警务人员的家属区。不过日本人来了以后,应该是伪警务人员的家属区。
在监狱的北侧(南侧离城墙不远),自新路的左近,有一片满是野草和苇塘沟汊的荒地,叫半步桥。因为挨着监狱,又阴森森的,没人愿意来。有几户农民在此盖上土坯房,用篱笆围上院子,房前屋后载些树,种菜为生。
因为地价便宜,一些从外地迁徙来的,靠手艺或力气养家糊口的下层人,例如捏面人的,拉洋车或蹬三轮的,焊洋铁壶的,修桌椅板凳的等等劳动人民陆续的聚集此地,他们多数都是自建土坯房,渐渐地形成了半步桥街。不过到了后世的五十年代初,这里还是相当的荒凉。
马仕魁本来在五行八作的下层百姓中秘密发展了一批铁血同志会的成员,便拿出钱来让一些可靠人员在半步桥置地盖房。虽然也都是一些土坯房,但好歹在北平城里有了第二个家。有子女多的和父母挤在一起的正好可以分开来住。有人本来是租房住的,这一下也算有了自己的家。
这十几户人家一盖房,招来了更多同一阶层的人来此置业,渐渐形成了一条和半步桥街相连的胡同。因为家家植树,以槐树为多,胡同里还有一口水井。人们口口相传,把这里叫井槐胡同。后来派出所把这里登记为井槐胡同。
井槐胡同这十几家堡垒户院墙相连,外表和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实则家家都修了地下室,且地道相通。当年为了搞地下工程,马仕魁偷运了一批水泥和砖头过来。这十几户人家志同道合,生活上相互帮衬。摊上事情有马仕魁帮助,在派出所里还有自己的卧底。隐藏在这一大片民居当中,真可谓是滴水不露。没想到如今派上了大用。
小分队的战士就躲在这十几户的家中,不显山不露水。伪政府要求各户出丁,在胡同里白天巡逻晚上站岗,盘查一切陌生人。要严防死守,不给抗日分子一丝容身之地。堡垒户的人家都积极参加这些活动,正好给小分队的出行打掩护。
至于清查户口,伪片警诈诈呼呼的领着一帮人一家一家的查。小分队的战士或在这十几户中来回转移,或往地下室一待。丝毫不露马脚。
不过敌人大搞白色恐怖,对老百姓疯狂屠杀,激起了战士们的怒火。大伙纷纷找到李学文请战,要求给敌人来个狠的。李学文手里的本钱有限,自然不会轻易下注。考虑再三,决定先给对方找找麻烦。
前几日夜探鬼子的司令部时,谢爱国负责打开保险柜。李学文则翻看寺内寿一的办公桌。把认为有用的拍了下来。其中有一本薄薄的日伪军政各部门的电话簿就放在寺内寿一的办公桌上。这样的电话簿恐怕日伪一定层级以上的办公室里都要有。
这个时代,大城市已经用上了步进制电话交换机。用户拨号时发出的脉冲电流会使交换机内部的选择器和继电器组产生一系列的机械动作,从而自动接通主叫和被叫用户间的电话线路。虽然是第一代的最原始的电话交换机,但不需要人工接线。这使李学文的计划成为可能。
李学文的计划极简单,在城区有电话线路的地方另找一间安全屋。在夜间把一段电线搭在电话线上,手里有一部拨号式电话机,再有一名懂日语的人材,就可以行动了。
拨通日伪某机关后,例如宪兵队,按保密规定,对方一定会问你是谁?找谁?如果你说不出对方是何部门,对方会立刻提高警觉。如果你想套出对方是何部门,对方会和你纠缠的同时报警查线。机房的值班人员会很快的查出你占用的那条线。
反之如果你上来就自报家门,并正确地询问对方是否某某部门。对方的警觉性差不多要降为零。试想如果这种情况对方还保持高度警觉性,那还不累死。然后就可以开始忽悠了。
这位日语人材名叫孙大伟,是李学文的同学,也是铁血同志会的成员。孙大伟以上级机关的名义转达司令部的紧急通知,内容是原口令作废(原口令通过巴特尔搞到),发布新口令并要求尽快传达。并通知有一伙伪装成皇军或治安军的敌对武装已经掌握了旧口令,一但发现要坚决消灭之,如果让敌人的偷袭计划得逞,定要把相关责任人军法从事。
孙大伟时而中文时而日语,几通电话打到了军警宪特的有关部门,总有往下传达的。敌人不乱营是不可能的。一时间,许多值班室响起了传令的电话,到处是传令的摩托车,接着是枪声四起。小分队也出来给敌人添乱,反正两套口令都知道。上来就先问口令,然后总能答对回令。只要有便宜可占,就突然发作。敌人的巡逻队一般十几个人,一顿乱枪放倒后就撤。
那边孙大伟接着忽悠,给有关部门打电话,告之某某住宅藏着反日分子,某某住宅疑似藏着李学文,赶紧派兵去剿灭。其实这些住宅都是属于某个汉奸或是某个日本高官的外宅。然后孙大伟又给另外的部门打电话,告之某某高官正受到抗日分子的化妆攻击,赶紧派兵去救。一个住宅要给多处打电话,不乱才怪。
老式的机械式电话交换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用户都打过那些电话没有记录。不像后世的程控交换机,所有的主叫和被叫号码还有通话时长都记的清清楚楚。而机械式交换机的技术人员顶多根据选择器和继电器组的状态看出最后一次电话连线的情况。所以这时的用户都是包月交费的。
孙大伟最后只要拨一个无关的号码,再把电话线收了,敌人基本上无从查找。小分队的战士们折腾到半夜,然后撤回半步桥。分散进入井槐胡同,各自翻墙回去睡觉。整个北平城就像过年似的,枪声爆炸声响了一夜。
天亮以后,日伪头目们盘点损失,欲哭无泪。各类人员死伤好几百,还折了几个日伪高官。而对手好像连影子也没看见,整个战斗是小猪啃猪蹄儿,自己咬自己。然后是查找原因追究责任。各部门掐起了罗圈架,都说自己接到了上级的正式通知,所以改了口令,所以袭击某住宅等等。
也有部门承认传达了命令,不过是因为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自己不过是按条例上情下达罢了。好在各部门都有电话记录制度,什么时间什么人来的电话,内容是什么,如何处理的,责任人是谁都有笔录。
阿部起吉受命要搞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顺着线索往上追查,终于弄清是几通关键电话惹的祸。任何组织的指挥系统就像一颗树,对方只是随便选了几个枝叉传达假命令,就造成了重大恶果。
这次事件说明,对方手里有北平日军和临时政府各部门的内部电话簿,而且对方知道内部通话的保密制度和当晚的口令。这说明在我方内部有敌人的间谍。但是能知道上述信息的人层级不必很高,所以人数众多,暂时无从查找。
那么采取什么办法对付这个可恶的敌人呢?更换新的电话簿吗?没那么容易。阿部起吉专门到电话局了解情况。目前北平的电话号码是五位,第一位是局号,共8个分局。后四位是用户号。每局的最大容量是八千号,即北平市最大的号码资源是八万号。不管这些电话号码是否卖出,这八万号的线路已经做在交换机上了。
如果要重新编排号码,需要暂停所有的电话服务,把交换机的外部线全拆了重接。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等把新的电话簿印出来,对方只要一个卧底小军官就能轻飘飘地拿走。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监听所有的内部通话。一但发现问题马上察看交换机中选择器和终接器的状态,从而知道对方偷接的是那一条电话线。这一着工作量同样巨大,但比前一着靠谱一些。
阿部起吉把调查结果向茂川秀和还有根本博作了汇报。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拿出处理意见报寺内寿一。最后寺内拍扳定了几条。
第一,暂时监听除司令官和几个日方高官之外的所有内部电话。第二,内部军线尽快改成人工接续。这样内部的电话号码很容易更换也便于监听。第三,将北平城内部划片,各巡逻单位只能在自己的片内巡逻。遇到跨片巡逻的要提高警惕,很可能是敌人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