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文本来对高芸芳的身份有个猜测,现在更加确信自己猜的没错。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听我说完。你们不要打‘高密’的注意。你们如果拿到了‘高密’,除了交给苏联,还必须交给德国。否则你们就暴露了。而交给德国等于交给日本,这不是大家希望的结果。今天是除奸行动,还有几分钟就打起来。留在现场将被特高课严查,赶紧走!还有后大椿也来了,注意不要被他认出来。”
高芸芳小声道:“后大椿我帮你解决,万分必要时,可以到德国领事馆联系我。”说完转身就走。高芸芳只是说和李学文一个阵营,没料到对方一下子就猜到自己和苏联的关系。这时顾不上多想。回到自己的包间急道:“柔丝,这里马上就是战场了。快走!”
这个叫“柔丝”的女人公开身份是个记者,实际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当下也不多问,把一叠钞票放到桌子上,和高芸芳一前一后的急急而走。放钞票是柔丝的细心之处,目的是事后解释两个人是有事而走,并不知道要打起来。
高芸芳路过特务包间时,故意多看了两眼,直到和后大椿对上眼神才接着往前走。后大椿进包间是向邢副主任汇报特务队的布控情况,趁机也喝上两口。忽然见一个美人对自己青睐有加。心中一动,这个混血美人认识呀。
当年在莳花馆,后大椿被李学文和几个女学生灌醉。糊里糊涂的被送回家,第二天知道潘毓桂失了踪。后大椿也怀疑过这几个人,但不敢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自己玩乎职守,纯属冒傻气。
不过那一晚上的经历后大椿却印象深刻。李学文出名后,后大椿知道李学文就是当年的二少爷。但他和二少爷喝过酒的事儿还是谁也不告诉。现在突然见到了高芸芳,心想抓到了这个混血美人,没准能查到李学文的线索,便撂下酒盅急急的跟了出来。
高芸芳和柔丝出了森隆饭店,各自叫了黄包车坐上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后大椿怕影响了这次抓捕行动,不敢喊叫打枪,也叫了辆黄包车紧紧跟上。
高芸芳走后,李学文猛然意识到,肖玉喜怎么不见了?这时对面的包间里,那对母女突然吵了起来。那个年青女人30多岁,形容憔悴。她的本名知道的人不多,但她的艺名白玉霜可是大名鼎鼎。她是白派艺术的创始人,评剧的四大名旦之一,著名的评剧皇后。
但她却有一个狠心的母亲,严格禁止她结婚,身体不舒服也不许她看病,只能一门心思的应酬唱戏挣大钱。此时的白玉霜已经落下了病,四年后将死于子宫癌。
母女两个吵架是因为白玉霜不愿意排吴菊痴编的新戏。吴菊痴就是对面坐的那个油头粉面的男子。此人是个京城名票。很有些歪才。他曾经根据唐诗《新婚别》、《兵车行》、《陇西行》的意境,为京城名旦程砚秋量身定作了一部历史剧《春闺梦》,一举成名。
日本人来了以后,吴菊痴下水当了汉奸,出任《新民报》编辑局局长。《新民报》为日本侵略中国摇旗呐喊,很得日本主子的赏识。天津事件后,吴菊痴在《新民报》报上写文章,大骂李学文是破坏中日亲善的恐怖分子。要全国共讨之全民共诛之。
日本主子要求吴菊痴发挥自己的特长,用戏曲的形式和李学文之流的死硬分子进行斗争。要和抗日分子争夺民心。吴菊痴还真的写了一齣新戏,名叫《新春闺梦》。说的是9.18之后,满洲人民在新政府的治理下,生活过的越来越好。一位美丽的满洲姑娘爱上了一位英俊的日本军官。
两个人郎才女貌,得到了双方家长和亲友们的祝福。正在谈婚论嫁憧憬幸福生活时,中国政府挑起了中日事变。为了保卫满洲人民的幸福生活,为了大东亚的解放事业,这位日本军官毅然走向战场。
两个人山盟海誓撒泪而别书信不断。这位军官作战勇敢立功受奖爱护百姓,满洲姑娘则天天为情郎祈祷祝福,每天折一只纸鹤并在门前的大树上拴一条黄丝带。正当这位军官就要休假,有情人就要相会的前夕。正面战场上不是对手的中国军派出了李学文等一小撮恐怖分子,他们在饮水中下毒。天津少量皇军和大量的无辜民众罹难。
这位军官不幸也在遇难者之列。满洲姑娘等来的是未婚夫的骨灰。春闺梦碎。满洲姑娘在痛不欲生的哭灵之后,决定殉情。在最后一刻发现自己怀孕了,决心顶着世俗的压力把孩子生下来。满洲姑娘的生活又有了意义和希望。
白玉霜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知道的戏文不少。什么是忠,什么是奸。什么是红脸,什么是白脸还是知道的。如果演了姓吴的新戏,那就是千人恨万人骂的汉奸。白玉霜也认识一些东北逃亡过来的人,说东北人过上好日子完全是胡说八道。李学文那是什么人?是抗日大英雄。姓吴的颠倒黑白添日本人的腚沟子,那是他自己的选择。白玉霜虽然是一个戏子,那也是凭本事吃饭。决不干出卖祖宗的下作之事。
可是白玉霜的亲妈是一个只认钱的主。见白玉霜不愿意接戏,恨恨的骂:“老娘生你养你,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反了你!吴先生给你写戏,那是看的起你!这新戏你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白玉霜一向对自己的妈百依百顺,但在这一件事上拿定了主意:“妈,女儿别的事都可以答应您,唯有这一件不行!女儿愿意辛苦些,多演几场戏。可是演汉奸戏,女儿万万不能答应!”
白玉霜的老娘大怒,先给了女儿一个嘴巴。又连掐带骂:“死丫头!作死哪!什么汉奸不汉奸的,我让你胡说!”白玉霜一下子哭了起来。李学文不认识白玉霜,可北平城里认识白玉霜的人就多了去了。在汉奸特务包间的斜对过,几个人喝着小酒,小声的议论着白玉霜。
“没想到,戏台上光鲜漂亮的评剧皇后,卸了妆竟是这般模样”。“唉!谁让她摊上一个狠心贪财的老娘呢”。“真是天下之大无其不有,就是使唤牲口还知道心疼呢。自己的闺女被搓磨成这样。听!又哭呢。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非要去问问这个老刁婆子,您闺女是亲生的吗?是不是拐来的?”
这几个人是军统北平二站的特工。史大同的联络员要和军统交易的电报北平二站也收到了。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日本人在太原就是这么玩的。通过把国G双方特工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原,白樱花小组成功的逃进日占区。
问题是,在北平日本人还有必要设陷阱吗?那可能是中G设的陷阱,目的是除掉叛徒。不管是谁设的陷阱,说明军统的密码已经泄露,很可能内部出了叛徒。当然,有很小的可能性真的存在史大同的联络员。无论如何,这些问题必须搞清。
军统北平二站派出了一组特工潜入现场,准备见机行事。要求没有十分必要,决不出手。领队的是军统北平二站现任站长吴庚恕。吴庚恕化了妆,到现场后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因为他看见汉奸那边领头的是邢必耀。
当年在唐山的广东会馆,吴庚恕奉命去拿一份保安队起义骨干的名单。不想这个邢必耀横插一杠子,两个人你争我夺。最后名单落到日本人手中,当天引发了唐山事件。吴庚恕和邢必耀算是有了个人恩怨,现在邢必耀当了汉奸,正好和他算算帐。
肖玉喜这时已经被那个中年男人领进了库房。那个中年男人猛然一回身,手里攥着一把勃朗宁手枪喝道:“你是谁?今天早上集合时,没有你!”肖玉喜演员出身,这时可怜楚楚怕怕的道:“先生,您别吓唬我。我就是今儿迟到了,平日里都按时到的。”肖玉喜说着话,一双桃花眼在中年人的眼睛上那么一溜。惊恐中透着风情。
这中年人是个日本特务,暗想今天集合时饭店方面也没有交待缺人呀。这个女人有问题。不过肖玉喜的眼神还是让他心中一荡,心想一个女人而已,先玩儿了再说,量她也斗不过自己。这特务打定注意后,和言悦色道:“请你把门关上,我要对你搜身捡查,你可愿意?”
肖玉喜怯怯的道:“我都听先生的,只是别把枪对着我好吗?我怕走火”。中年人把枪口向上,食指离开板机放在护圈上道:“你看,没问题了”。其实这时日本特务从把枪口放平到击发,一瞬间就够了。绝对快于对方拔枪的速度。
日本特务打的算盘是,先让这个女人把门关上,然后用枪逼着她一件一件的脱衣服。只要脱光了衣服,就算她是个特工,也不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