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和七年正月二十八日,太史院择选的好日子,正是在长安惹得沸沸扬扬的主角——汝阳长公主的归国之日,皇帝带领着一众妃嫔、皇子皇孙、文武百官迎到了城楼之上,目之所及山脉起伏,层次不齐的凋蔽树林中渐渐的走出一条队伍来,绵延三四里,大地薄绿一片,这个异族风情极盛的队伍格外的醒目,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按捺住雀跃的心情翘首以待,伴随着长公主仪仗的愈来愈近而变得激烈紧张起来。(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韩晋站在城楼之下,因为五皇子的关系并且是抚育五皇子宜嫔的母家关系,所以他靠的极近,稍一抬首就能看见皇帝绣了五爪金龙的龙袍袍角在风中摇曳,露出下面的长靴,皇后、皇贵妃一左一右,他只是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病到如此地步,连长公主归国都没有来迎。
五皇子伸了胳膊捅了他一下,小声道:
“等小姑姑姐姐接受朝拜以后,我就带着你去拜见她,让她见一见我的好兄弟。”
韩晋笑而不语,看着已经能看清楚人脸的队伍,心里犯了几分好奇,这个让很多人都有所忌惮和让五皇子如此期待的长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可真当是貌比兰陵郡主,才过清河郡主,可是当回忆起五皇子说永安就是长公主的翻版时,他不经摇摇头。
五皇子看他在摇头,有些恼怒,狠狠的揪了他一把,怒道:
“你不承认是我的好兄弟啊?还是你不想见小姑姑姐姐?”
韩晋龇牙咧嘴,无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正欲说话,便听见击掌声响起,几个小内侍整齐划一的跑来,高喊——
“汝阳长公主归国!汝阳长公主归国!……”
司礼官一声:“拜!”
他便再也看不清来人的身影,只能听见步伐一致的脚步声和车轮倾轧石板声音,耳朵里是左右议论以及坠在马车四角的风铃,待起身时只能遥遥看见马车的背影,透着晴好的阳光剪出一面背影来。
仪仗队在宫门口停下,整个人群又按照等级远近站好,这个让众人期待的人终于从马车里走下来,韩晋匍匐在地,目之所及之处是长长的裙尾在石板上一节节摩擦远去,随着人影的渐近,一股冷香袭来,清远的让你在细闻时已经消散在风中。
五皇子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似的,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你快看!小姑姑姐姐身边站的侍女是不是大皇兄的侧妃?”
什么?安王的侧妃素和氏?
韩晋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偷偷的抬起眼帘,奈何只能看见一对仪仗簇拥着长公主离去的背影,安王侧妃素和氏,他只见过两三面,故此看背影也是看不出的。
“你可不要胡说!安王的侧妃怎么可能给长公主做侍女,就算是服侍长公主接受朝拜也轮不到她啊,情理上也不合。”
五皇子啧一声:“韩兄说得有理,恐怕只是像,小姑姑姐姐和亲时,大皇子的侧妃影都没有,她怎么可能认识小姑姑姐姐呢。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司礼官长篇大论的说了些应景致辞,随后便听见如碎玉般清脆婉转的声音:
“汝阳叩谢陛下圣恩,陛下皇恩浩荡。”
“嗯。”皇帝点点头,“一个多月的路途你也风尘仆仆,设宴的事情寡人定在了二月二龙抬头的这一日,这段时间你便好好休息。”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对何人说的,视线缓缓的从单婈的身上移到了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和一众妃嫔,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亲自扶起单婈。
“回去吧,因为时间有限,寡人便把纪王的宅邸收拾出来,亲王的规制和长公主也不相上下,你待江山社稷有功,住一个亲王的宅邸也不为过。”
单婈只得谢恩,带着一众随从出宫回府。
一轮缺月半隐在云层中,筛落下光辉也成斑驳之势,城里有宵禁,夜市自亥时初便闭门,此时已是亥时三刻,两条影子被月光拉的狭长,落在一格格青砖之上,尘粒在光束中飞舞,精确的切出人形来,远看去一高一矮,身材中等,正是五皇子单昊和韩晋。
“我说你要是想来探视早早来就是了,这都宵禁了,被抓住丢脸的可是你!”
韩晋心里很是不赞同这次行动,奈何五皇子我喜欢你奈何的脸色,晃着头得意的瞅着韩晋:
“你知道什么啊,我这是熟知小姑姑姐姐的脾性,知道她这段时间必定有空,也知道哪里能进去。”
“是是是,你的本事最高!”韩晋不以为然,丢了一记白眼。
“哎!这就是了嘛。”单昊得意的摇头晃脑,却不忘躲躲藏藏的四处查看,“虽然我是皇子,可是你说的也对,要是让巡夜的士兵逮住了,那真是丢脸了,小姑姑姐姐非骂死我不可。”
“你一口一个小姑姑姐姐的,我就是不明白了,安王和梁王都称姑姑,你怎么还叫姐姐的?”
单昊噗嗤一笑道:“这事儿……这事儿倒是个典故。”他清了清嗓音,“我和小姑姑姐姐只差两岁。”
“什么?长公主如今才二十一岁?”
有一丝怜惜从心里萌生,二十一岁忍受着亡国亡夫之痛,十五岁时被人陷害和亲,龟兹三年背井离乡三年孤寂反击,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你以为小姑姑姐姐七老八十啦?我家小姑姑姐姐呢,却是论样貌是比不上兰陵郡主的妖冶妩媚,论才情也比不得清河郡主清丽雅致,可是也是个灵动脱俗的人,你见了必定过目不忘的。”
单昊想了想又道:“当年我叫她姑姑,小姑姑姐姐不依,叫她小姑姑小姑姑姐姐也不依,到最后干脆就叫小姑姑姐姐了,反正就算是亲姐姐,比我大的也大四岁呢,称姐姐也不为过,因此她格外的疼惜我,我们的关系也最好。”
“那我博学广识的皇子殿下,你可知道长公主为何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吗?”
单昊拧眉,对于这件事情那时他还小,记忆久远。
“先帝并不只有小姑姑姐姐一个女儿,前前后后算起来也有四个,后来病死的也有,溺水而亡的也有,反正是只有小姑姑姐姐一个长大成人,先帝当时在第三个皇女亡故以后已经四十八岁,以为自己这一生都无女儿缘,谁知这时候皇祖母有了身孕,那是满怀期待啊,最终不是空想,正是小姑姑姐姐,先皇喜的无可无不可的,当时就封为汝阳公主,把西秦富庶之地其中的汝阳郡给了小姑姑姐姐。汝阳郡面积没有溧阳郡一半之大,但是每年的五谷鱼米等收成都比的上溧阳郡的,更何况它是富江的咽喉,富江,绵延西秦南边国土,是最主要的漕运通道,每年的海上货物通关税务都让其他郡县眼红的了,可见先帝是有多疼爱这个幼女啊。”
韩晋赞同的点头:“先帝疼爱长公主我也有所耳闻。”
单昊长长的叹口气:“是啊,可谁会想到这个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汝阳公主,在先帝薨逝后会落得如此下场,父皇也算是宠爱她的,可是和整个国家相比,区区一个不是一母的妹妹有什么……”
他还没有说完,韩晋已经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气急败坏道:
“你以为陛下是因为你排行老五而不喜欢你?就这你张毫无遮拦的嘴啊,也让人喜欢不起来,这是什么话?你也敢大放厥词!赶紧收回去,不然我就去告诉姑母。”
单昊的生母已亡,一直养在宜嫔的身边,宜嫔没有子女对他很是宠爱,但是教育上极为苛刻,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子宜嫔不好管,这小子哪里有这么肆无忌惮的,这时韩晋搬出宜嫔,单昊已经慌张。
“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你可不要告诉母妃啊。”
韩晋看他畏首畏尾的害怕样子有些哭笑不得,率先走到前面:
“还不快走!”
单昊一笑屁颠屁颠的跟过去:“等等我!”说完才想起现在是宵禁,吓得缩回头去,滴溜转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后急匆匆跑过去。
月上中天,二人行至一处墙角,单昊抬头看了看墙头道:
“走!”
韩晋正准备叫住他,可是单昊已是提气飞了过去,无奈他只有飞身跟去。
“好好的大门不走你翻墙……”
他的话音刚落人已经停在了公主府的地面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
面前一溜烟的站着十来个侍女,皆玄衣素裙,头戴黑玉簪,提着一盏宫灯,分开两拨站着,眼神带着凛冽之气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而单昊已然是愣住了。韩晋赶紧镇住心神,拱手一礼道:
“在下韩晋觐见长公主。”
单昊看他自报家门极其规矩,忙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理了理衣衫拱手道:
“五皇子单昊。”
“二位漏夜而来,长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
阴影突然走出来一个女子,以纱拂面,一身青色,恍若和院中那一丛修竹融为一体,盈盈走来,款款行礼,做了请的姿势,单昊连忙拉住韩晋的衣袖。
“走!见小姑姑姐姐去。”
韩晋满肚子的疑惑,一双眼睛也不敢乱砍,只感觉亭廊楼阁,曲曲折折,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走到什么地方,待看见一座假山时领头的青衣女子便止住了脚步,又做了请的姿势,笑道:
“长公主就在不远处等候二位。”
两个人看见她不往前走了,只让他们去心里就生出害怕来,再回头看那十来个提灯侍女时已然不见身影,单昊向来胆子小一颗心吓得噗咚噗咚跳。
“姐姐,她她……她们了?”
青衣女子俯身一礼:“领着二位进来,她们便退下了,这里是内宅,自有伺候的人。”
“我……我记得小姑姑姐姐身边伺候的宫女叫藕色的,不知道姐姐是谁?”
他已经是缩到了韩晋的背后,只探着脑袋问,而韩晋提着剑一脸戒备。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
“藕色姐姐在龟兹国破那一日被乱军拦腰斩断,肠子流了一地自是回天无术,藕色姐姐也是个义胆忠心的,为救长公主遭此磨难,三年后龟兹统一,藕色姐姐被封为县主入了皇陵,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单昊已经吓得面色发白,哆哆嗦嗦道:
“她一个小小的宫婢就遭此磨难,想来三年前龟兹国破小姑姑姐姐的境地是多么严峻,真是老天爷保佑!”
青衣女子赞同的点点头:“否极泰来,也未尝不是。”她说着折腰一礼,“奴婢是青萼,服侍长公主起居的,也算是袭成藕色姐姐的职责吧。”
单昊点点头,抬眸看着韩晋,意思是到底要不要进去,韩晋心里觉得好笑,倒是对这个长公主好奇心更甚。
“去!怎么不去?不是你要你要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