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忆如心中一动,这个姐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心思,她虽然是女子,但是却一点也不比男子的野心少。
想到此,她微微抿了一下唇,道:“姐姐,你愈发让我看不懂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如儿知道姐姐是个好人就够了。”
华长歌笑了笑,道:“这世间哪里有善恶之分?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一样,你只要懂这一点便是了。”
华忆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华长歌这才坐在床边,接过她手中的药为莫离擦拭伤口,轻声道:“莫离,你不必害怕,今日神医说可以为你换眼,并且会为你接上手筋脚筋,很快你就会复原的。”
她本以为莫离听到这话会是开心的,哪里想到莫离听到这句话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
华长歌慌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她语气轻柔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充满了耐心和心疼,道:“我在!我在!你是不是想要对我说什么,莫离?”
莫离的嗓子中不断发出短促的音节,可无奈她始终却说不出话来。
华长歌与华忆如对视了一眼,华长歌脑海中猛地有一片白光轰然炸开,将原本混沌的脑海照得一片清明。
华长歌诺诺道:“如儿,是否从一开始就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忽略掉的?”
对,莫离被挖眼和割舌一事,她一直以为是对方有意要折磨莫离的,如今看来不止如此,割舌是为了不让莫离说出话来,挖眼是为了莫离再也看不到什么。
莫离到底是见了何人何事才会被这样对待?
她脑袋中乱成一锅粥,整个人倏地站了起来,道:“后来的那一批刺客,莫离认识!”
华忆如吃了一惊,她吃惊道:“这怎么可能呢?莫离是皇后赏赐的死士,那么她所认识就只能是宫里的人。”
到底那日第二批来刺杀自己的是谁?华长歌如同坠入一团迷雾之中,眼前的一切都是昏暗迷茫的,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怔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对方割去莫离的舌头就是怕她说出来,可是,对方为什么没有杀掉莫离?我实在不懂对方的用意……”
华忆如惊疑道:“那么我们是冤枉了三姨娘?”
华长歌摇首,晶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第一批刺客是柳氏做的无疑,从老夫人和三姨娘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如此也是死有余辜。不管如何,现在柳氏一族已经被抄,这场局,已经脱离了我能控制的范围,我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华忆如沉默片刻,一张似能工巧匠雕刻一般完美的脸上升起了不相符的恶毒来:“她们做尽了坏事,现在柳氏一被抄,也要连累她们,也算是报了仇了。”
华长歌没有回答她,她现在心中纷乱如麻,只是又坐了一会儿,又匆匆回府了。
回到相府,府中早已经乱了套,华茂修更是焦头烂额,柳家老爷是他外祖父的堂兄弟,那些不成器的东西也都有他的远房表兄弟,如今柳家被抄,终究会牵连到相府。
再者,方才老夫人寻死觅活,扬言此事是华长歌所算计,非要他将华长歌推出去换取柳家满门的性命。
可老夫人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即使再强硬,如今也看不透朝堂上的事情。
这件事情若不是有贵人推波助澜,也不会这样轻易就将柳家定罪。
再者现在隐阳王负责此事,皇帝得知柳家谋反案已然龙颜大怒,只是短短一天,朝堂之上被下狱百十人。
在这种情况下,华茂修不能为柳家求情,相反只能当作局外人,甚至还向陛下请罪,暂时停职回府等待结果。
“华长歌……”华茂修默念着华长歌的名字,手指在桌子上焦虑地轻叩,这个女子,真的有如此本事么?
正当他焦虑之间,华长歌已经从门外盈盈走进,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虑,道:“父亲。”
华茂修只微微抬眼睨了她一眼,他此时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反而像个迟暮老人,道:“你可曾满意了?”
华长歌一脸不解道:“父亲,您说何事?”
华茂修冷笑了一声,他站起身,背脊不似从前挺得笔直,佝偻着腰,脸上全然是疲累:“家宅不宁啊……”
华长歌心中冷笑一声,若不是他宠妾灭妻何至于落得到今天这个地步!自作自受!
但是心中如此想,她的脸上却还是谦卑的神情:“女儿也听说了柳家被抄一事,还请父亲振作起来,毕竟如今重要的是,保全我们相府。”
华茂修抬起头认真地打量着自己这个早熟的女儿,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这个女儿若是为他所用,则会让他成为朝堂第一人,而若是他再像从前一般对她,相府的下场就会像柳家一般凄惨。
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可置信的退后几步,仿佛华长歌是洪水猛兽一般:“我的女儿没有这般的冷静聪慧,而这些时日你所做之事都不是一个不出闺门的女子可以做的到的,你到底是何人?”
华长歌静静地瞧着他,突然嘴角扬起一抹无辜的笑容,道:“父亲在说什么胡说?我是长歌啊,是父亲的女儿。”
一颗……被父亲抛弃的棋子。
惨死在父亲小妾庶女的手中,又用新的身体前来复仇的恶鬼。
她的笑容不由得愈加灿烂,整个人明明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但在华茂修看来却令他触目惊心:“你是我的女儿?你是吗?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柳家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陪葬,你疯了?”
华长歌险些笑出声,这个老狐狸真是厚颜无耻,那些人明明是为了她而来的,是莫离抵死将她送了出来!
若不是莫离,她早就死在柳家人手中,到时候华茂修又要如何为她讨回公道!恐怕三姨娘吹吹枕头风,他就将自己这个女儿忘在脑后了!
所谓的尊贵和卑贱,她情愿选择卑贱!
她如白瓷的脸上裂开了一道裂痕,将其中的冷酷和鄙夷全部都露了出来:“卑贱的婢女?父亲可知道,这个世界,有血缘关系的不一定是亲人……”
华茂修踉跄退后了几步,这个女儿的想法原来是这样的!她能够将身为她祖父的宣承德出卖,将来也会出卖他和相府!
一瞬间,他目中的杀机再也不加以掩饰,而是目呲欲裂地盯着华长歌:“如果不杀了你,我们相府的将来迟早有一天会在你的手中断送!”
这是他第一次在华长歌面前直直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华长歌却丝毫不畏惧,她微微笑了笑,面上全然是冷静与嘲讽,道:“父亲早就杀过我一次不是吗?反正我与你之前也没有了父女之情,父亲想要杀我我也不介意,不过……”
她顿了顿,面上缓缓绽放一朵艳丽的罂粟花,虽然美得摧枯拉朽,却含着剧毒的种子:“恐怕我死了,牵扯到的就不只是柳氏了,相府也要毁于一旦。”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突然想到了楚景祯,若是华茂修杀了她,他是否会为了她,让整个相府为她陪葬……
望着华茂修气得铁青的脸,她啧啧了两声,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与欢悦:“真是可惜啊,父亲苦心经营的相府,竟然要为了我一个小女子陪葬,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生意啊!”
华茂修被她这番话气得牙齿几欲咬碎,他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样威胁我我就不敢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