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熹微,映得墨蓝的天格外悠远,一轮红日自天际浅浅升起,初时那红得炫目,而后,变作浅浅的金灿色。www</p>
华长歌与一行婢女走在路上,清晨的空气中夹杂着湿冷的味道,园中的花已绽放,醉人的芳香混着湿冷的空气别有一番滋味。</p>
一路默默无言,转眼便到了寿安堂,洒扫的粗使丫头一见华长歌来了,忙不迭地上前请安,道:“婢子们见过二小姐。”</p>
华长歌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未见半分得意之色,道:“不必多礼,你们且去忙你们的吧。”</p>
粗使丫头们纷纷散了去,华长歌步入正厅,因为尚早,只有三小姐华忆如在下首坐着,她抬首望了华长歌一眼,随即怯懦地收回目光,小鹿似的双眼充满了惊恐。</p>
华长歌也不生气,笑道:“三妹妹来的好早。”</p>
华忆如面上涨得通红,声音细不可闻道:“妹妹不过刚到而已。”</p>
华长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华忆如身上的衣料上,她身上陈旧的劣质布料用水洗得略微发白,发间不过斜插了支木簪。</p>
听闻她的生母乃是大美人,可她却生的十分普通,唯有那双眼,眉目流转间美得勾魂摄魄,似是潋滟了一汪盈盈。</p>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眼,想起那日在湖中遇上的偷看的女子落下的衣料,眼中倏地升了探究之色。</p>
正思量间,院中忽地传来一阵由远至近的嬉笑声,道:“听说昨日华长歌在长公主府出了好大风头,竟把大姐姐的风采都遮了去,如今满城尽是关于华长歌献策的传言,大姐,你说这般简单的方法,为何我们偏生想不到?”</p>
华长歌眼帘微微动了动,这个华忆妧,真真是不长记性。</p>
四小姐华忆姝柔声道:“阿妧,你又胡说了,长歌是我们的二姐姐,你这般指名道姓地叫,成何体统?”</p>
华忆妧气愤道:“哼,上次她推我下湖你也不帮我,真是可恶!我又不像你一般,只会拍她马屁!你以为会想起来这个生母不受宠的小贱种吗?还指望她提携你,真真可笑!”</p>
“你!”华忆姝被这个无礼的华忆妧气急,怒道,“既是如此,你也别叫我这个姐姐了!”</p>
门外传来华忆柔如蜜糖甜腻的声音,柔柔道:“好了,四妹妹,五妹妹年龄还小,你何苦与她置气?没得失了风度。”</p>
即充当了救世主,又指责了华忆姝不爱护幼妹,华忆柔一向如此,永远站在温柔知意的角度上来说话。</p>
华忆姝呼吸一滞,面上生了薄怒,不再看得意洋洋的华忆妧,直接进了正厅。</p>
刚踏了一只脚进来,便听得清脆的声音道:“姐姐妹妹可是来了?”</p>
华忆姝一愣,随即面上升了淡淡的笑意,她提起裙子,小跑几步跑上前来,道:“二姐姐今日竟来这般早。”</p>
随后进来的华忆柔和华忆妧皆是神色些许冷淡,尤其是华忆妧,她拢了拢衣领,眼中有几分惧色。</p>
自从上次不明不白掉入了湖中,华忆妧现在见华长歌着实害怕,落水时那冰凉刺骨的感觉仿佛梦魇一般,令她害怕不已。</p>
华忆柔的目光仿若两汪冰湖,冷冷地盯着华长歌,这个贱人!昨日抢了她的风头,还得了长公主的青眼,真是气煞了她。</p>
“给祖母请安自是不敢晚了。”华长歌温柔扬起唇,道,“若论早,三妹妹来的比我还早。”</p>
众人看向缩在角落的华忆如,见众人看过来,她更加畏畏缩缩,低声道:“没有很早。”</p>
说罢低下头,一双秀目几乎要滴下泪来。闪舞小说网www</p>
众人已是习惯了她如此做派,便不再看她,华忆妧颤栗着坐下下,语气比之前说话时柔和几分,道:“二姐姐昨日在长公主府出了好大的风头,竟然和邑昶王殿下共乘一马,还一起夜观斗兽。”</p>
华长歌笑道:“那又怎样呢?”</p>
她既不发怒,也不害羞,华忆妧有些着急道:“未婚女子怎可这般不顾自己的名声?竟然和男子一起过夜,邑昶王殿下也不为二姐姐考虑!”</p>
华长歌一眨眼,无辜道:“那又如何?”</p>
华忆妧着急了,站起来道:“二姐姐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p>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又慌忙坐下,盯着华长歌看,只等她给一个满意的答复。</p>
却见华长歌无所谓摇了摇头,道:“我本就不识字,五妹妹你忘了?”</p>
华忆姝和几个丫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华忆如低垂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异色。</p>
华长歌一向脾气暴躁,若换了平日里早打骂了起来,怎么今日这般平静?</p>
想起那晚所见,她神色忧伤独坐湖边,与平日的强硬丝毫不像,原来,二姐姐,也有这般脆弱的样子。</p>
她想着,偷偷看向华长歌,却见她微笑如水沉静温婉,她暗暗心惊,什么时候华长歌也有了这般淑静的气质?</p>
华忆妧宛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她冷冷一哼,不再理她。</p>
几人心思各异,只是仍维持着表面的其乐融融,仍是面带笑意地说笑。</p>
陆陆续续有人从房外进来,本是谈笑风生,进来见了华长歌,却顿时噤声,她们平日只欺压这个小灾星,忽地见她得势,皆是惴惴不安,只怕她会报复。</p>
华长歌却装作不知,毫无异色与她们行礼。</p>
众人心中吃惊,本不信她与邑昶王的事情,如今见她温和的笑意,众人只以为她果真因为有了倚靠而炫耀,遂不安地回了礼。</p>
不多时,空旷的房间已坐满了人,老夫人由她身边的妈妈搀扶着走了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道:“给老夫人请安。”</p>
老夫人眼皮微微动了动,冷声道:“都坐吧。”</p>
见众人都坐了,她眼皮抬了抬,落在华长歌身上,冷然道:“长歌,昨在公主府的事迹,当真闹得是满城风雨啊。”</p>
华长歌神色如常,微微点了点头,道:“不过是讹传罢了。”</p>
“哼!”老夫人冷笑一声,突然疾言厉色道,“华长歌,你还不跪下!”</p>
华长歌神色恭谨,从椅子上起身,走至正厅中央,稳稳跪下,道:“祖母切勿为长歌气坏了身子。”</p>
盈袖邓妈妈也慌忙跟着跪下,惴惴不安地看着老夫人。</p>
老夫人的胸口因为怒气重重地起伏,一双眼睛中尽是怒火,道:“哼,我竟不知,我们丞相府的女儿晚上可以私会男子!昨日在公主府闹得众人皆知,当真是败坏门风!你父亲就教养出你这般秽乱的女儿吗?”</p>
华忆柔一喜,老夫人果然是向着她的,即使华长歌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却也比不得她自小养在老夫人处的情分,遂火上浇油道:“祖母,长歌她肯定不是故意的,昨日其他小姐嘲笑我们相府门规不严,我已经解释过了,想来众人过了这阵也就忘了。”</p>
她的意思是华长歌连累了整个丞相府的名声,那八小姐华忆昕乐得看华长歌吃瘪,道:“二姐姐自己的名声也就算了,我们皆是未出闺阁的女子,白白被二姐姐连累了去!”</p>
华长歌跪在地上,低垂眼帘,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无视周遭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神色淡然,道:“大姐姐昨日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跳舞,与戏子又有何区别?我不过是去看斗兽,却无任何不轨行为,如何就秽乱了?”</p>
华忆柔猛地看向老夫人,双目盈盈含了一汪,委屈道:“祖母,长歌她……”</p>
老夫人盯着华长歌,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那张满面泪痕的脸,声嘶力竭道,“老夫人,你以为我想做这相府夫人吗?我情愿入了佛堂此生永不出佛堂!”</p>
她忽地胸口发闷,心中怒火更旺盛了几分,厉声道:“若是不惩治你,我华府的门规何在?来人啊,请家法!”</p>
邓妈妈盈袖忙磕头求饶,华府的家法是用藤条抽打背脊,藤条里面是实木,外面用藤条裹了起来,抽打之后整个后背都会是淤青红肿。</p>
华忆柔头上的步摇颤抖了几下,垂下的流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瞧了一眼华长歌,勾起了嘴角。</p>
果然,一切如母亲所说的一样,即使她在外面再风光,在华府,就只有被搓圆捏扁的份。</p>
二夫人劝阻道:“老夫人,我看,还是放过长歌吧,长歌身子娇弱,若是上了家法,恐怕熬不过……”</p>
三夫人冷哼一声道:“二嫂,长歌做出这般辱没我相府的事情,我们相府所有的未婚女子都被她连累了名声,怎可轻易放过?”</p>
望着心意已定的老夫人,二夫人叹了口气,朝华长歌投去无能为力的眼神。</p>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起了当初大夫人也是跪在这个位置,抱着那个险些被溺死的女婴,歇斯底里地求饶。</p>
如今……她的眉眼带了怜悯,怜爱地看着华长歌。</p>
华长歌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抬起眼,眼中赫然是冷意,道:“祖母,你果真要如此待长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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