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星在屋内坐着,想着清浅应该把自己的话传递出去了,不出意外景子瑜应该今日就会进宫,顺道会来一趟小竹园,而自己只要耐心地等着就好。想虽这么想着,但是自己心里却一直惦念着昨天谢子逸给自己的那个消息,再难心安。
心神恍惚间,辰星只觉得自己真的好想快点见到景子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依赖景子瑜的习惯,感觉只有景子瑜在身边的时候自己起伏的心绪才有个可以安宁的时光。
最后,当景子瑜来到小竹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抱膝席地而坐,倚在小竹园景墙旁的辰星。
“怎么了?”景子瑜远远便瞧见了辰星,便立刻走到了辰星身旁。
辰星抬眼瞧着景子瑜,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泪目的感觉,强忍着自己忽然间有些失控的情绪,辰星只是缓缓站了起来,笑着摇了摇头。
“在等你。”辰星压下了心头的千言万语,只是笑着说了三个字。
“在我面前,何必逞强……”景子瑜无奈地笑着,伸手轻抚着辰星的头发。
辰星一瞬间有些哽咽,但是随即调整了过来。
“先说正事……”辰星笑了笑,将一切繁杂的情绪暂时抛在脑后,和景子瑜漫步走进了小竹屋之内。
还是两张背着光的椅子,辰星看着地上几乎未变的影子,却觉得心境却再难如从前了。
“你说吧。”景子瑜主动问道,自己近来几乎是已经把辰星的事当成了头等之事,关于非晚的那件事情,只要辰星一天打不开心结,自己便多担心一天。
“有人要让笙箫阁化为一片灰烬。”辰星说着这话,却发觉自己有些意外的平静,平静到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太子?”景子瑜闻言蹙了蹙眉。
辰星沉了沉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想法呢?”景子瑜询问着辰星。
“我……”辰星欲言又止。自己的想法有些难以轻易说出口。
景子瑜瞧着辰星为难的神色,浅笑安慰着。
“你想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景子瑜知道这些话辰星说不出来,那便由自己说了。
“对不起……”辰星心里满是抱歉,虽然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百般为难,但这笙箫阁是景子瑜的,是景子瑜建立的,自己这么轻易地想着放弃笙箫阁最为难的不是自己而是景子瑜。
“有什么好道歉的,事先知道了,避免人员伤亡就好。”景子瑜笑着摇摇头,示意辰星不必为难,也不必为此觉得有愧。
“可是笙箫阁是你……就这么毁了,你都不问我为何非要如此吗?”辰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觉得生气,而生气的缘由却是因为景子瑜对自己的过度信任,情深之重无以为报,让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
“你自然有你的理由,不过笙箫阁而已,你若愿意,烧了这整个皇城又有何不可?”景子瑜却是主动安慰着辰星带着几分焦急的心情,不管辰星近来表现的如何波澜不惊,对非晚的事又是怎样的缄口不言,但是辰星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眼神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满腹心事的神情却告诉着自己另一种可能,辰星不是不在意,而是太过在意非晚这件事了。
辰星瞬间再无言相对,只是定定地看着景子瑜。
“我知你为那件事几乎经历了一个生死,也知道你心里藏着多大的苦痛和心结,若能帮你解了这个心结,换你余生安稳,这笙箫阁随你拿去又有何妨?”景子瑜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辰星就算现在无事,但是若是一直这么压着自己的情绪,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崩溃的,那时,就算是玉断也再难救回了。
辰星闻言,再也没能力继续安静地坐在椅子之上,只得立即起身背对着景子瑜,情绪疯狂拉扯着理智,自己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景子瑜看着辰星此时的反应,虽然心疼,但是却稍稍放心了些,起码辰星没有一如既往地假装不在乎。
辰星良久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深深叹了口气,作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十分重大的决定。
打定主意之后,辰星觉得反倒轻松了很多,便转身缓缓走到了景子瑜身侧,卧伏在景子瑜的膝旁,缓缓诉说着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
景子瑜嘴角扬着笑容,眉眼间都是温柔,看着卧在自己膝上的辰星。
景子瑜心里明白,辰星现在才是真正放下一切戒备之心的时候,这个时候自己才算是真的见到了最真实的辰星,一个柔弱无助而不是那个坚强到让人心疼的女子。
“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何会从满月变为辰星?”辰星看着地上景子瑜的影子,轻声问道。
“记得,你说那是因为一个梦。”景子瑜轻抚着辰星的发丝,温柔地回答着。
“当年,我从高处跌落,不省人事,对于别人来说,我只是昏迷了几天,但是我却明白,与其说是昏迷,倒好像是我自己陷在了一个梦里。”辰星搭在景子瑜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景子瑜的衣摆,连自己都察觉到自己内心的不安已经如此明显了。
“那是个很可怕的梦,是吗?”景子瑜继续轻抚着辰星的发丝,试图安慰着辰星。
“是......那是个很可怕的梦。在梦里,我还在笙箫阁里,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尖叫,到处都是些鲜血四溅的样子,我和非晚躲在一个房间里,但是还是被发现了,非晚把我藏进了床底,但是为了不让人继续搜查,不让我被人发现,她却没有躲起来,我在床下,被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杀手走了,非晚坐在床边,还有鲜血顺着床沿,流到了自己面前......”辰星说着,双手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么可怕的梦,不要记这么清楚......”景子瑜见状实在是心疼不已,自己这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的辰星,辰星这是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可是只讲了这么些许,便已经害怕成了这样。
“我也不想,可这梦就好像跗骨之蛆,一直在脑海里,片刻不曾模糊。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爬出床底时看见的样子,非晚睁着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被一剑刺穿的胸口还在汩汩地留着鲜红色的血液,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便再没了动静,我看着自己身上爬过非晚流到床底的献血时染上的血迹,几乎快要发疯,可就在这时,外面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辰星说完,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试图克服自己心里的恐惧。
“如此害怕的话,你不必告诉我......”景子瑜几乎感受的到辰星周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极端的恐惧,忍不住制止着。
“我必须说完......我跑出了房间,一个一个房间的找,想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但是我找了好久好久,却只见到了遍地的死尸,无奈火势几乎已经要吞没整个笙箫阁了,我只好往后跑去,尽管狼狈不堪,但是我还是跑出了笙箫阁,我站在外面,看着大火包裹着整个笙箫阁,听着围观的人们带着偏颇之意的言辞还有背后的指指点点,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彻底崩溃了......”辰星心里其实从来没有将这段事情当成一个梦,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魇。
“别怕,只是个梦。”景子瑜试图出声安慰着辰星,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来安慰这个伏在自己膝上的女子,总觉得自己的每一个字在这里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可是这个梦里的自己,无能到在崩溃之后便走到了林河边,在这条几乎贯通着全国的林河边,跳了下去,那份冰冷河水倒灌进身体的痛苦,那份完全真实的感受,就好像亲身体验过一般,烙印在记忆里,再难忘怀......”辰星感觉到了唇边一丝血腥之气,才惊觉自己方才咬得有多用力。
“但是你醒了,那终究只是一个梦魇......”景子瑜听着辰星说完这个埋藏在其心底最大的秘密之后,心疼辰星的同时,却忽然间觉得不安极了。
“我醒了,但是我却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是活在梦里还是现实中,最后我终于明白了之后,我便不能再是满月了,为了梦终究只能成为一个梦,我必须变成辰星。”辰星说到这里,心底却弥漫着浓浓的悲伤,这是一种无力和挫败和合而成的悲伤。
“原来是这样......”景子瑜听完这一段话,这才理解了自己很久之前查关于辰星这个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任何线索和可疑的痕迹。
“但是,就像天启道长说的那样,天意不可违,天命不可逆,一切就算不再如自己梦里那般,但是该发生的一切都在发生着,我做了那么多逆天改命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有用,非晚她还是死了,她还是死了......”辰星再也没忍住自己隐忍的泪水,泪水划过脸颊的感觉让自己都觉得陌生到有些不真实。
只是这份泪水,辰星却不知道是流给非晚的,还是流给自己的。
“哭出来就好......”景子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喜是忧,辰星如此坚强的女子,多少痛苦之事都没有逼到其流下一滴泪,如今这番,怕是真的到了连辰星都撑不住的时候了。
“我以为我终于救下了非晚,她可以一世安宁,但她还是惨死在了他人手中,我以为我和非晚离开了笙箫阁,笙箫阁便不会有此结局,但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连行凶的人都是一样的......非晚的死,笙箫阁的火,我都没能力阻止,但是这次,我誓让元凶首恶得到他该有的因果报应。”辰星微红的眼眶里,除了泪水还闪烁着一种叫做恨意的东西。
辰星暗自发誓,笙箫阁,便算作自己赠送的陪葬!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景子瑜此时忽然间很后悔将辰星扯进这理不断的纷争之中,辰星的眼泪和辰星的话语都让自己怀疑自己的选择。只是事已至此,自己能做的也便是弥补这个自己一开始就犯下的错误。
“他们要放火烧笙箫阁,那我就借着他们的这把火,烧回他们自己身上......梁王现在还不知道笙箫阁是你的,对于梁王来说,笙箫阁早就已经成了他获取朝中官员情报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途径,若是笙箫阁起了火,加之太子对其的诸多逼迫,梁王一定再难容忍。”辰星说着抬起了头,望着景子瑜认真地说道。
“你想利用梁王除掉太子?”景子瑜虽然知道辰星的想法,但是这步棋实在是有些凶险,就算自己相信辰星的谋略之才,却也担心不已。
“我必须这么做,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我在皇城之内,宫外的事情我掌握不了。”辰星看得出景子瑜神色间的担心和忧虑,只是这件事自己势在必行。
“好,你说。”景子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已经说服了皇贵妃,过几日梁王会进宫,我会亲自去和梁王商议,在此之前,笙箫阁这把火还不能烧起来,我想做的事梁王不会轻易同意的,所以我要借这把火逼梁王一把。所以,在这之前,笙箫阁必须日夜守着确保安然无恙,等时机到了,那就当我把笙箫阁提前烧给他们当陪葬品了......”辰星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到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但是自己早也没有了回头的路,若不走下去,自己就只剩死路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安排妥当,等你的消息。”景子瑜缓缓将辰星搀扶起来,辰星要做的事情必然是凶险异常,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自己必须好好保护。反正这太子迟早都会下台,自己本想等着日后太子犯错,数罪并发废了太子,既然这样的的话,那就提早让他见阎王去吧。
“谢谢......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草率不通情理。”辰星低着头,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任由着自己的情绪。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知道你所有的心愿和努力最后都化为灰烬的绝望,但是你放心,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景子瑜轻柔地抱着辰星,安抚着辰星的脆弱和无助。非晚和景子璃的事情,本就应该让太子自己承担这个报应,只是苦了辰星而已。
辰星感动之余,却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自此自己所有的软肋都将化作利刃,如果真的要变成谷莀那般冷血无情的人,自己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