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儿觉得外面的世界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
人们大体都很友好。
虽然据师姐说,那是因为那些人别有所图。
东西们虽算不上不同寻常,毕竟也与古墓中大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哪怕自己对外面一无所知,但只要有师姐在旁边说话聊天,便并不觉得这外面的世界与自己的世界有甚隔阂。
龙儿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市集,尤其注意观察那些同行的年轻男女。
根据娘和师姐的传授,她知道外面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世界,但这些年轻男女的行止却偏偏与这教诲背道而驰:他们彼此虽不至像龙儿和师姐这样近密,却也千方百计地拥贴挨挤,无论矜持或是大方,望上去多少都有些害羞。
龙儿总觉得这样的害羞有些眼熟,仔细一想,原来师姐面上也常常有这样的微妙神色——看着像是恼怒,又不像是纯然的生气所致,脸薄薄地红着,像是才蒸出来的包子,又热、又嫩、又软、又弹,散发着在最美好的时机恰好成熟的香气,让人忍不住便想要上去咬一口——或者不是咬,只是轻轻地亲,亲了之后小小地舔一口,从脸颊舔到嘴唇,从嘴唇到舌头,师姐的舌头粉粉的,与她白皙的肤色十分相称,龙儿自己的舌头也是粉粉的,和师姐是同样的颜色,这样一对粉粉的舌头缠在一起,该是很美的罢?像是两只蝴蝶…
但师姐早已不许龙儿再亲她,与亲相近的咬大约也是不行的罢?
但娘又说谈恋爱的人什么亲密的事都能做,那咬一咬到底可以么?
龙儿十分犹豫。
“恋爱”这种事于她实在是陌生。
师姐的脾气又委实有些捉摸不定,龙儿不愿意因这小小的念头而惹恼了她。
但这念头一经产生,却如扎了根一般缠绕在心间,怎么驱赶也驱逐不了。
不咬则自己难受,咬了怕师姐难受,咬还是不咬,这真是个大问题。
龙儿悄悄地拿眼去打量师姐,却发现师姐也正将眼转过来看自己。
龙儿的斗笠上垂挂着面纱,将神情面容一概遮住,师姐却嫌面纱碍事,卷了一半起来,龙儿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看似恼怒着,还甩开了龙儿的手,可那脸上的模样却分明是害羞多过恼恨,就像是旁边挨挤着的男女。
照这样看,师姐应该已是和她在恋爱了。
只要这样一想,龙儿便觉得格外开心,陌生而褊小的市集突然就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叫了一句“师姐”,紧跟上前,师姐虽只哼了一声,并不应她,却也略放慢了脚步,龙儿过去牵住了她的手,师姐妹两人也不管这是在集市,径自施展轻功,掠过拥挤的人群。
市集很快便向后退远,扑面而来的是绿色的树林和红的白的黄的花,偶尔还有鸟儿和兔子,或是别的什么小野兽。
也有阵阵清风,含着馥郁的香气卷过身边,带起了两人的衣裳。
向上的路越走越开阔,心情也同这路一般益发明朗,龙儿眼看着远近高低的花与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师姐的心情显然也好起来,行至半山,忽地运气,清啸出声,龙儿亦开口相和,一高一低的女声清脆地响在山间,引来许多鸟儿和鸣。
又有麻雀扑棱着翅膀在旁飞起,也不知是被声音所动,还是被声音所惊。
师姐望见麻雀,身形一动,转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只麻雀,龙儿不甘落后,也伸手捉了一只回来,向师姐手上一放,师姐对她眨眨眼,掌心向上,张开两手,两只麻雀们振翅扑棱,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师姐身形便随雀儿起舞,翩然若飞燕回旋,那雀儿们竭力扑翅,却始终逃不出师姐手心。
龙儿看得入迷,又捉了四五只麻雀来,向师姐一散,自己也提身而起,与师姐一道逗那些麻雀——两人时近时远,或过招或并招,身形皆从容翩跹,几只麻雀挣扎扑棱,总是无一能逃出二人掌心,偶有它鸟经过,师姐妹两人也顺手就牵进来,不多时,竟已如一个小阵势一般,捉了十数只鸟在内中,又像是二人领舞,群鸟伴舞一般。
舞得数刻,龙儿玩心更起,以足尖踢起花朵,将花瓣也卷入阵中,李莫愁有样学样,不多时人与鸟共舞便成了人与鸟与花瓣共舞,直舞得那鸟儿们都累了,有一只扑通落在地上,两人才收了势,彼此脸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落下来时,相视一笑,正要再向上走,忽听林间有阵动静——不像是兔子野鸡,倒像是什么大型猛兽。
李莫愁将眉一拧,反手便是一串银针,那草丛里窜出一团黑影,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方站立起来,一手捂着肩,眼却还直直地望着二人,口中讷讷道:“龙姑娘。
”
龙儿认得此人是丘处机的徒弟甄志丙,想起娘亲告诫,蓦地向前一步,也捏起银针,又见他痴痴望着李莫愁,心生不悦,刚要捡起斗笠,却见李莫愁已先她一步将斗笠给她戴上,望着甄志丙,冷冷道:“你在偷窥我们?”
甄志丙的脸腾地红了,嗫嚅道:“不是…”看龙儿一眼,又道:“自从上次一别,墓门便不知为何被封住了,我们本以为诸位已经离开古墓,但每日里又能看见炊烟,师尊念及祖师情分,命我们三不五时到这边来看一眼——只是为了看看诸位是否安好,并不曾怀有坏心。
”
李莫愁的笑意更冷了:“是么,原来这样偷窥,反倒是为了我们好。
我们倒要感激你咯?”
甄志丙讷然无语,只是将眼在师姐与龙儿身上看来看去,龙儿不喜欢他这样的神色,又想起师父当年便是被全真派所伤,彼时此人也在当场,便牵了牵李莫愁的手道:“师姐,这人很坏,我们杀了他罢。
”
她做事除了师父、娘亲与师姐的教诲之外,全凭个人好恶,并不计较后果,李莫愁想得却比她周全些,眼将四处一望,沉吟迟疑,并不曾马上言语。
甄志丙见她二人因为这事便要杀了自己,也不觉蹙眉道:“这又不是古墓的地盘,你们二人也不过舞了一套身法,又不是在更衣或做其他不可为外人道的事,怎么就咬定我是偷窥,继而要动手杀人?”
不说还好,说完李莫愁与龙儿蓦地想起每次出入古墓都要更衣,却不知这些全真弟子有无误入窥看,彼此对视一眼,李莫愁杀意便起,手将龙儿掌心一握,龙儿会意,也提气而备,突听得有人道:“甄师兄,丘师伯唤你过去。
”有四五人一路赶来,望见二人,俱是一怔,李莫愁抿了抿嘴,再将龙儿的手一捏,口道:“劳烦带话给你师父,我们古墓派师徒上下都好得很,不劳你们挂心。
全真派全是男人,古墓派全是女人,男女之间,毕竟不便,还望贵派约束弟子,毋使门下踏入后山。
”趁着那几人不曾动静,牵紧龙儿,飞跃而去,特地多绕了好几个大圈才踏入水潭,还不忙回去,只是先前后左右地看那搭起的棚子,隔了一会,方道:“棚子还是拆了,免得他们发现这里。
”
龙儿看看她,又看看棚子,半晌方道:“那若是要出来,可要怎么换衣裳?”
李莫愁道:“拿块油布,你换时我就在你身边遮着,我换时你遮着。
”
龙儿道:“这样我更衣时,师姐不就看到了吗?”
李莫愁忽地红了脸,将脚一跺:“都是女人,看到就看到,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