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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胜，你带几个兄弟去，把李孝东的那十几个人围起来，带着他们一块走，不走的乱刀戮死，不许开枪。”
马德胜很快把李孝东带的十几个人提过来，下了他们的枪。陆方林极力赞同，他对那些人说：“兄弟们，咱们心眼活着点，跟着走吧。别在这山沟里喝西北风啦！你看咱们饿得皮包骨，死了扔在山沟里狼都不吃。”
杨安被张占武弄醒了，他坐起来一看李孝东的大衣盖在自己的身上，人不在就问：“舅舅，出了什么事？孝东上哪去啦？”
“他一会就回来。杨安啊！舅舅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黑暗中杨安看不清舅舅的面孔，但觉得语气和往日不同，声音低沉和颤抖显得有些慌乱。
“杨安，舅舅想好了决定到日本人那边干事，兄弟们也都愿意去，你走不动，我让人背着你。”
“那么陈大兴也去吗？”
“我没有告诉他，就是告诉他，他也不会去的。”
“这么说，你当了汉奸啦。”
“什么汉奸，亡国奴的，谁给咱们饭吃，咱们就给谁干事。日本人答应给我官做。”
“舅舅，你的良心让狗吃啦！”
“我说小安子，别死心眼啦！这年月说什么良心，舅舅杀过不少人，从来没讲过良心，快跟舅舅走吧！”
“我死也不去。”
“哼，我是你舅舅，不走也得走。”
过来几个人下了杨安的枪，背起来就走。愤怒使杨安狂暴起来，他张开嘴狠命咬掉了背着他那个人的耳朵，背他的人痛得死命地一甩，把他摔到地上。
“李孝东，李孝东你在哪里？”杨安喊叫起来。
“快，把他绑上，堵住嘴。”张占武担心杨安坏了他的事。
杨安由两个人用担架抬着下山，他想：“难道先生和陈大兴一点儿信也不知道吗？他们是不会跟着舅舅当汉奸的，李孝东到哪去啦？”他奋力一挺身，从担架上翻滚下来，顺着山坡滚动着，引起了队伍一阵混乱。
张占武追赶上去，拉住杨安的胳膊说：“杨安，你别怪舅舅心狠，不想走就算啦，等陈大兴的人来救你吧。”
张占武叫人堵住杨安的嘴，催促队伍离开这里，他怕被陈大兴发现。
杨安看着队伍从身边走过去，渐渐地消失在树丛中。他现在感到太累啦，动弹不得。他侧过脸歇一会，脸贴到地上，闻到了春天土地散发出的潮湿气息。由于刚才拼力的挣扎反抗，虚弱的身体渗出一身的冷汗。他心里想：“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后悔。天亮以后，陈大兴一定会找到他的。”歇了好一会，他开始滚动，想靠近石块把绳子磨断，忽然看见一个人向他奔过来。
“杨安，是我。”谷振山掏出杨安嘴里的布，拔出刀割断绳子。“杨安，我是趁他们围着你的时候溜掉的，李孝东被他们打死啦！”
“快带我去找他。”两个人顺着原路跑回去。
来到李孝东被打倒的地方，人不见了。月光下地上留着黑乎乎的血迹，两个人分头在周围寻找，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谷振山把手放在李孝东的嘴边一试说：“杨安，李孝东已经死啦！”
血和泥土沾污了他的脸，杨安用衣服把孝东的脸擦净，月光下紧闭着双目的脸更加苍白。杨安伏在他的身上痛哭起来，他想起了他们之间亲兄弟一样相处的日子。“大哥，是我害死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兄弟吧！”
这撕心裂肺的哭声，低沉，颤抖，仿佛要把心血呕吐出来，这声音从朦胧阴暗的树丛中发出来，又好象从地里发出来，吐出嫩芽的枝条在静静的夜晚也轻轻地被摆动起来。
月光下清净的泉水哗哗地流着。浅的地方露出光滑的石头，在石头的周围激起水花泡沫，好象一块玉石被砸的粉碎。
※※※
张占武的投敌，李孝东的牺牲，人心浮动使陈大兴陷入悲痛和仇恨所激起的漩涡中。看看身边的杨安心里想：“舅舅去啦！外甥留下来，真是好样的，有中国人的骨气！”
鲁铁匠匆匆忙忙地来到陈大兴的跟前说：“当家的，有人来啦！”他的脸上浮现着兴奋的神彩说：“是**的人，是郭永江！”
这时候，小龙和齐姑娘已经领着郭永江走过来了。陈大兴急步迎上去，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郭永江伸过来的手，脸上的表情，被喜悦和悔恨的泪水淹没啦！他抹了一下眼睛好象要在郭永江的脸上寻找什么，拼命地接受郭永江那含着火一样热情的目光。他固执地撵走了郭永江，遭到先生、鲁铁匠、赵石柱的反对，然而艰苦的战斗岁月终于使他开阔了眼界，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现在郭永江又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把断了的友情又重新连接起来，他高兴，流泪，是因为他经历过失去朋友的痛苦！
“郭大哥，我们的友情没断吗？你看得起我这粗鲁的人吗？”
“大兴，你看，你送给我的匣子枪我不是一直挎在身上嘛，你当初就不想割断我们的友情。”
“郭大哥，这回我听你的。”
“大兴啊！这回你撵我走，我也不走啦！”
“郭队长，真想不到你在这个时候赶来，大兴这孩子非得你开导才行啊！”先生握住郭永江的手说。
“先生，大兴是好样的！在苦日子里，坚持抗战，队伍没有垮掉就很了不起。刚才鲁铁匠已经把张占武率部投敌的事告诉我了，想想看，张占武为什么不敢劝说大兴投敌，因为他也知道你陈大兴是条硬汉子，有中国人的骨气。我们**就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我又回到这里，就带来这样的诚意。”
鲁铁匠连鬓胡子好久没刮了，现在抿嘴笑着，于是象刺猬猬身上的长刺蓬松起来。郭队长握住铁匠的手说：“打铁就要自身硬，一看到你就想起了江边那场阻击战，大兴啊！铁匠是你身边的一员虎将，比得上刘备手下的赵子龙，你说对不对？”
“虎将倒说不上，我想变成一挺机枪，打起仗来痛痛快快。”听到郭队长的夸奖，铁匠心里乐滋滋的。
“大兴啊！我们的抗日斗争已经开始进入艰苦的时期。很明显，日本人在东北站稳了脚，在对抗日义勇队打击的同时，又收编一些义勇队充当汉奸。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日本人近期要在烟筒山收编松花江下游的一些抗日武装，但是这次收编是一次骗局，阴谋把被收编的抗日武装一口吃掉，收编是假，屠杀是真！”
“郭队长，那你说怎么办？”大兴问。
“我们必须于四月五日赶到烟筒山，营救那些被骗去的同胞，戮穿日寇的罪恶阴谋，振奋东北同胞的抗战热情。”
“小龙，叫兄弟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郭永江来到坟前，看着坟前的木牌上写着李孝东的名字，默默地摘下帽子。刚刚翻上来的油黑、潮湿的泥土勾起了他不能忘记的回忆。李孝东削瘦的脸盘忽然在郭永江的面前明亮起来，他的脖子，胸脯上刻着深深地鞭痕，两只黑眼睛流露出勇敢和孩子气，打起仗来不畏枪林弹雨和游击队的战士一样。现在如果不是日本人打进中国，他也许和哥哥赶着牛耕地，或者划着船在江叉里打鱼，在江岸的泥沙中留下他们哥俩深深的脚印，而现在他的躯体已经被温暖的、故乡的泥土厚厚地掩埋起来……郭永江站在坟前，他感到**人肩上担子的沉重，同胞是伟大的同胞，血不会白流的。
风吹拂着山林，春风中枝条含苞欲放。阳光下郭永江看到漫山遍野流动着蜃气。他忽然想到：这蜃气不就是许许多多埋在地下的战友的不肯熄灭之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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